6月的中午,太阳毒辣辣地灼烧着地面,像要榨干人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水汽一样。风扇笨重的头嗡嗡颠着,吹得用力尽心,像誓要把自己吹散架一般。
这半天时间里晏欢曾多次臆想过这个老旧的电风扇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扇叶因为惯性而继续旋转着把人头劈下来血花四溅的场景。她略带悲伤地看着坐在电风扇周围的小萝卜头们,心里想着如果要是真发生这种惨剧,她最多能挽救多少朵祖国的花朵。想到这里她对自己身处于电扇控制极限区域的不满稍稍平复了些。虽然风丝飘到她的位子已经若有若无,但是好歹危险系数不高。她是要以一己之力推动医学事业发展的女人,是不能轻易夭折在这里的。
窗外吹来的软绵绵的热风携带着草木旺盛的气息,迎面扑在她的脸上,痒痒地挠在她的睫毛上,挣扎着扑扇几下又放弃了似的缓缓合上。
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绝对是老祖宗对一年四季的睡眠问题最凝练核心的概括了。
晏欢是真的困了。
淀粉脂肪含量丰富的午饭在她的胃肠里打滚,疯狂地消耗着存储的糖类,甚至不惜从金贵的大脑那里分走养分来进行巨大的消化工作,没有足够能量供给的大脑很累,很想睡。再加上夏风一吹,像是对她的眼皮施了什么魔咒一样,她用尽全力也睁不开。周围小萝卜头欢快的打闹声渐行渐远,耳朵像灌了水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听起来那么朦胧遥远。
“小萝卜头们的精力可真好……”
“哎,要是有空调就更完美了……”晏欢迷迷糊糊睡着之前这么想着。
她趁着小小的闲暇做了一个小小的梦,梦的内容已经隐约不清,但她很清晰地感受到,是一个甜甜的美美的梦。
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在看了很多科幻离奇、时空穿梭、重生复活的小说之后,也许是在第一次了解位面管理局的存在之后,她总是喜欢发呆做梦。
——如果她的人生可以从头再来。
那么她第二次的人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被惰性驱使、被无用有趣的东西诱惑,考一个差不多的中学、大学,毕业后成为一个差不多的茫然无措、碌碌无为、可有可无的年轻人。
她已经后悔了,可是也太晚了。错过了人生一个又一个重大的拐点,面前是一条没有岔路的未来。
如果人生可以从头再来,那么她一定会用尽全力去玩耍,用尽全力去学习,用尽全力去拥抱热爱这个世界,把所有想完成的事情、触不可及的梦一一实现。
所以,她必须要考上位面管理局。
因为她想,从头再来。
尖锐的说话声扎进了晏欢的鼓膜里,她不得从不从甜美的梦里拖拽出来。
停顿许久,视线中慢慢清晰了一个脑袋顶尖,下巴拉长的小萝卜头。穿着件快到膝的无袖篮球衣,袖子口开的巨大,风一吹便空空荡荡地鼓起来,内容物委实不多。
被人吵醒的晏欢有些恼,也没听清来人说话内容,口气略略不善地说道:“干嘛?”
对方那削尖了的小脑袋上光溜溜的小眉毛一挑起来,笑得时候一排牙齿白坦坦地露在外头。这表情让晏欢觉得诡异又搞笑:“哎呀!你终于肯承认你是胖猪了,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啊……”晏欢无奈地在心中抹了把汗。说实话,她不太理解承认这个带有些侮辱性的绰号到底又啥让人开心。其实,她在心里觉得这个年代骂人的词虽然低级,但有些可爱。
小时候家里养猪的时候,她就觉得猪胖胖的多可爱,吃起来还香香的,被叫猪她心里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再譬如“王八蛋”这类的词语,以她21世纪人类的眼光看起来,竟然有些带着小女儿家的嗔怪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么想着,但毕竟要贴合人设和这个时代的潮流,像小琴妈妈说的那样,绝地反击,省的这些小萝卜头上瘾了天天在自己耳边叨叨,扰人清净。
任凭小尖萝卜头“胖猪,胖猪”的叫着,她不说话,不理睬,但是脑袋却越垂越低,仿佛要嵌进胸膛里。
先表现出任人宰割的样子,让对方获得乐趣感,同时放松警惕,然后再给予致命一击。而且,这样也能营造出一个本身自卑敏感的女孩被逼到绝路处拼死反击的模样。
直到男孩的说话声、笑声越来越大,周边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想要一探究竟。
感受到身上的目光越聚越多,晏欢自觉反击的时刻到了。
窗边在阳光里的女孩突然抬头,平视着身边的男孩,目光灼灼,脸色坚定,眼里似乎泛着水光,反射着金色的太阳,让男孩一时愣怔了下,有些目眩神晕,心中不妙感一闪而过。
“那你就是排骨精。”语气瓮瓮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而发出的鼻音。
男孩愣怔的脸逐渐困惑,似乎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知识来解释“排骨精”的含义。似乎是知道思考不出结果,他微微仰头带着些许质问的口吻道:“什么叫排骨精?”
“这种特别好奇想知道又想摆姿态的样子太有趣了。”晏欢这么想着,说中却说着:“就是瘦的像没肉的排骨一样的丑妖怪!”像被什么鼓舞了,女孩的声音逐渐大声起来,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听得出愤怒和委屈。
终于把“排骨”“妖怪”这几个词语想象联系起来的男生脸色微红,似乎愠怒地想找些反驳的词语,又似乎惊讶于对方的硬气的反抗,言语有些支吾,嗓门倒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大声。
“不是!我不是妖怪!我不丑!”
“合着这是怕人觉得自己丑啊?小伙子对自己外貌过于自信啊。”
“排骨精,排骨精,你就是又瘦又丑的排骨精。”和小学生吵架不要有太多逻辑攻击,他们大概率是听不懂的,把有效的会心一击重复使用就可以了。
“你,你,你!我不是排骨精,我不是。”
“你就是,你就是!”
……
这场吵吵闹闹的争辩以上课铃声为界结束了。当然了,一方急的面红耳赤想要争辩,被另一方气定神闲击打地溃不成军。
“小萝卜头,和我斗,哼——”晏欢沾沾自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