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欢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行李,正松了口气,便看到破碎的花盆前扔着个眼熟的东西,走近一看竟是个拐杖,木头制成,做工粗糙,被随意丢弃在一旁,裹上了不少泥水。
晏欢这才恍然大悟起来,难怪她背的时候总觉得少年的左腿轻飘飘的,原来如此啊。
用钥匙开了门,房内一览无余,却不见少年的踪影,晏欢大感疑惑之时,浴室的门裹挟着的重重水汽打开了。
少年的身材欣长纤瘦,靠在门框上,看上去足足有一米八,泛着病态白的肌肤紧勒着骨骼,手臂到还有些肉来,那胸上却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还有因为拳打脚踢而蔓出的片片青痕来。
晏欢第一眼便见得如此的景象。她虽然喜欢清瘦富有少年气的男孩,但是眼前的这位显然是过于消瘦而失去了美感,像一根被揍的五颜六色的孱弱豆芽菜。阅爱豆无数的她很快就找出了这么个贴合的形容词来。至于小说中什么“看到刚出浴男生带着水汽的上半身便害羞地红着脸低下了头”,在她这里也是不可能出现的。作为21世纪的追星女孩,谁还没买过哥哥们的性感照片,如狼似虎地说“我可以”呢。
所以,晏欢现在除了有些诧异外并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
仰着头向上望去,少年的脸颊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凹陷,下颌颧弓如锋利的刀刃一般,肌肤惨白,红唇似血,湿润柔软的黑发服帖地挡住了隐隐有些青紫的额头。凤眸轻轻上挑,长长的睫毛低垂,半遮半掩盖住了漆黑的瞳仁。明明看着还是个少年,目中却有着深深的厌世来。
他就那么靠在那,不发一言,只静静看着她,她却觉得自己的魂就要被勾走。
晏欢猛地别开眼,她不安分的小心脏跳得实在太快了,开的正足的暖气似乎在她的脸上烧起来。
“草,长得也太帅了!妈妈可以!妈妈为自己刚刚吐槽你身材弱鸡道歉!对不起小宝贝,妈妈错了!请你再爱妈妈一次!”晏欢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苦逼学习真是苦了自己,根本没有时间看帅哥,以至于看到一个帅哥就丧失了理智,呼天抢地,什么虎狼之词都从心里冒了出来。
“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去美男环伺的娱乐圈位面!下次一定!”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到。
“但是现在,给我快冷静!冷静!他还是个未成年,他不可以!”晏欢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企图将内心的波澜壮阔压下来。
门边的少年见状,眉目中闪过一丝冷意,慢慢移步走向了她。
“他朝我走过来了!他他他想干嘛!妈的,不许瞎想八想,这样的美丽的男孩子在脑海里也不能玷污!”
“妈呀!就一米了,他想干嘛啊,我害怕!”晏欢觉着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但是她还是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出几分理智来,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左手挡在身前。
“我去洗个澡!”
说完逃也似的冲向了她的行李包,找起了睡衣来。
少年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整理好了神情,路过手忙脚乱的晏欢,朝床边走去。
他十分不解。既然救他是因为图他的脸,又为什么不下手。
很多年之后,他有意无意地提起了这个问题,她的回答却让他愕然发笑:“当时天那么黑,我又隔着好几条弄堂,天知道你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救你完全就是我心中那神圣的正义感在驱使。”他松了口气,至少她救他不是因为别有用心,有所图谋。而后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气来。原来,他只是好运,倘若当时换着的人是胖是丑,她也一样会救他。所以,在她眼中,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特殊性。于是,从那天开始,他连着生了几天的闷气,直到他的生日到了才肯罢休。
现在的他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沾着放在床头柜上的药酒,处理着伤痕。脑中思绪万千。
正在洗澡的晏欢,心中也是思绪万千。这么清秀的男孩,这么悲惨的遭遇,让她心中燃烧起熊熊的保护欲来。
这一澡她洗了许久,也想了许久。腾腾的热水打在她的身上,洗去疲惫,这感觉太畅快太美妙,导致她的思绪转的飞快,很快便为自己规划出新的出路来。
等她洗完澡,出来时已经过了午夜。男孩静静地躺在松软的床上睡着了,他原本锋利的脸庞又多出几分柔和来。她坐在自己床上默默地盯着他,许久才慢慢长叹一声,关了床头灯睡下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的身体和精神早就到了临界点,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黑夜中,少年蓦地睁开了眼。身体的疼痛他早已习惯,可是精神的不安和警惕却让他如何也无法安然入眠。他还不知道身边这个女人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心思,又是不是仇家派来麻痹他的身心。可他又的确找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来。左右不过是烂命一条,活着还能当他们一辈子的提款机,没钱了受憋屈了便找他发泄。可若是真的为了那所谓的正义感,那就太可笑了,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招惹无穷的隐患,想来也不划算。况且倘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好心圣母的人,他还会变成这副模样吗?
当然,在少年眼中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对晏欢来说的确很容易抉择。她本就真是个任务员,任务做完就可以毫无牵挂地回去,根本不用害怕受到黑社会长期的侵扰。况且,她大部分时间也是与研究相伴,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想来那些高利贷也不会对她这样无所谓的人物大费周章。
少年闭眼假寐了许久,等到确定对床的女人陷入了沉睡,他才又睁开眼,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朝着晏欢翻的乱七八糟的行李走去。身份证,银行卡,手机这样的贵重物品放在随身的口袋里,硕大的行李袋里全是衣物、被褥等居家用品。
等到他再度躺上床时,心中对晏欢的信息已经有了基本了解。
晏欢,18岁,家住江南W市。通话记录里常拨打的固定电话区号显示是在平成区,再结合短信栏里的校园套餐扣费通知。总结来说应该在平成区某所大学念书的大一学生。
但是让他困惑的是,这个时期各大高校的确正在放假,可是这座旅馆的方向和火车站截然相反。而且看她钱包里的现金数目,家庭条件应该挺不错,但是却诡异地背着这些沉甸甸的被褥回家,难道有这样生活条件的家庭在家还备不起另一套被褥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越思索越清醒。等到冷冽的月夜色有些转醒,才耐不住困意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