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田和王富成回到太谷城后,已是仲秋时节。回到城里后,他先到大哥陈守望的杂货店里去看了看。而大哥与守田见面后,告诉他道:“二弟,我们的杂货店,因为开张时间不长,所以回头客也不多。最近这几日店里不忙,我看二弟还是先回家去看看爹娘吧,二老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听大哥讲了店里的情况后,守田决定先回去看望爹娘。在回家以前,他与富成大哥见了面。王富成因为不能回家,委托守田给他的爹娘带了一些礼物。
再说守田的爹娘,由于守田早过了归期,因此二老一直为他担忧。而这个时候,见陈守田突然回到了陈家村,爹娘都十分欣喜。二老连着两天,听守田讲了这次出门的经历。接下来的两日,守田带了些礼物,抽时间去拜见了师父苗根有,又去小王村看望了富贵大哥的爹娘。然而守田在家里没住几日,爹娘便催他返回太谷城。
苗氏对他道:“守田去漠南包头的情况,娘和你爹都已知晓。你这次出远门,跟你富成大哥长了不少见识。但爹娘觉得,还是你洪山叔叔说得对,你一定要抓紧时间,早点去拜师学医。虽然爹娘也想要你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但是你要知道,求人办事不容易,所以你要早点回城去。”
老爹陈春林也吩咐守田道:“既然你一心要去拜师,回到城里后,一定不要忘记复习中医典籍。平日里,你在店里给大哥做帮手。看店中不忙时,要多与富成大哥联系。”
听了爹娘的嘱咐,守田很快就返回了太谷城。接下来在杂货店的日子里,白天,他帮着大哥做些杂货业务。晚间休息前,他便在店里看看医书典籍,复习一下中医的基础理论。闲暇时,他就到‘三合义’会馆里,去找富成大哥打听消息。
王富成这一日对他道:“自己回到会馆后,已经给会馆的掌柜们,汇报了自己去漠南的经过,讲述了当地的商贸情况。而掌柜们听了他的汇报后,为此还开会研究了一番漠南地区的商情。但掌柜们一致认为,眼下的形势不定,对漠南地区的业务开展,会馆还是应谨慎一些。据马帮的同行们讲,东北地区的后金,这些年占据了辽东大部后,他们的人马已逼近了山海关。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后金对大明虎视眈眈,双方的战事随时可能加剧。”
“虽然通贡互市的晋北地区,双方贸易往来目前还算正常。但形势如果有变化,商业贸易上必定先受到影响。鉴于目前朝廷里宦官当道,东厂、锦衣卫活动猖獗,漠南西口外的业务,还是先观望一下为好。”
“掌柜们还决定,王富成这半年多一直在辛苦奔波,回到太谷城后,先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北方的天气,现在已开始变凉,江南的马帮也快返回太谷城了。等来年开春后,再让他带领马帮下江南不迟。”
听到这个消息后,守田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美滋滋的。为了确定什么时候能够出发,他经常去会馆里联系富成大哥。
这一日,他与王富成闲聊道:“我虽然离开了草原,回到了太谷城,但是在夜里,我经常会梦到草原上的美景。蓝蓝的天空、白白的羊群、一望无际的草海、无尽的沙漠,就会出现在我的梦中。自己白天在店里闲暇时,有时也会想起王洪山和杨金锁两位叔叔。”
王富成也说道:“对于在草原上的回忆,大哥也有同感。但大哥想的和你不一样。大哥不仅记着叔叔在草原上的奇遇,而且也记着叔叔对我的吩咐。大哥有时候想,叔叔救下的那个乌云琪琪格,也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守田道:“但愿与叔叔们再见面时,这件事情,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时间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转眼已到了春节。在过年期间,守田和王富成两个人已商量好,到了正月十六,王富成将带着陈守田和他的马帮一起出发,到江南去实现他拜师学医的梦想。
正月十六这天终于到来了,虽然早已是春天,然而春寒料峭的太谷城,这时的气候还冷。但正月十六这天一大早,‘三合义’会馆前却人欢马叫。原来会馆里的几支马帮队伍,今日上午就要出发了。
会馆前的空地上,这时人声噪杂,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在送别亲人们出发的人群中,有爹娘送儿子的,妻子送丈夫的。此时,父亲们正在不停地嘱咐儿子,有许多母亲、女人们,却在不停地抽泣。人们都知道,亲人们为了家庭远走他乡,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两年才能回来与家人见面。而运气不好的,这也许就是永诀。
在人群里的守田,他的出行虽然不同于马帮的员工,但远走他乡去学医,毕竟也充满了危险。为了他能平安地学成归来,今天一大早,全家人都来给他送行。而送行他的家人,除了守田的爹娘和大哥外,他的师傅苗根有也在其中。
师傅这时握着他的手,说道:“上次见面,你讲了与王富成去漠南的过程,师傅从你的经历中,觉得你已经长大了。守田你现在要去江南,作为师傅我什么也不说了。师傅相信,你这次去江南拜师学医,一定能学成平安归来。”
听了师傅的嘱咐,守田回头看了看爹娘,此时却发现娘在一旁偷偷的抹眼泪,他说道:“娘不要担心,孩儿一早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天‘三合义’会馆里,有两支马帮队伍要出发。一支马帮是去福建武夷山的,而另一支马帮是去苏杭二州的。去福建的这支马帮,打算到武夷山里去驮运茶叶,而孩儿跟随的这一支马帮队伍,是准备到苏杭一带贩运丝绸。”
守田的话还没讲完,这时在会馆外的人群里,王富成出现了。见守田的家人都来为守田送行,他急忙过来与大家客气地打招呼,说自己刚才在会馆里,正在听掌柜们临行前的指示,所以还请长辈们见谅。
接着,在会馆旁的一个角落里,王富成对守田的家人,介绍了城里的马帮队伍,以及自己马帮的出行计划。
他说道:“太谷城里的马帮队伍很多。一般大的字号里,都有自己的马帮。比方说,城里大名鼎鼎的钱老爷钱茂盛,他的字号‘兴客隆’就有自己的马帮。而我们所在的‘三合义’会馆,却因为成立较晚,资金不太雄厚,所以只能给客商们搞货物运输。”
王富成续说道:“说起来,咱们太谷城里的马帮,仅仅是晋商马帮的一部分。而晋商各地的马帮去江南,出行的方向却大同小异。比方说,我们这支马帮队伍,自东南方向出山西后,将进入豫州境内。”
“豫州古称中原、中州,加之豫州自古就在黄河以南,所以豫州又被人们称为河南。我们‘三合义’的马帮,从江南贩运茶叶,或是去苏杭地区贩运丝绸,来回行走必然要经过河南。”
“我们会馆的马帮贩运茶叶,一般为福建武夷山的茶叶为多。不过城里有些马帮的老板,茶叶采自湖南、湖北等地区。跑马帮的人都知道,自古长途运输,都是南船北马,所以山西的马帮运输茶叶也不例外。比方我们会馆的马帮贩运茶叶,先将茶叶从产地,水运或陆运到达汉口。由汉水转运到襄阳,经唐河将茶叶运到南阳的佘旗店。”
“不过到了佘旗店后,马帮的运输方法将有所改变。假如马帮的货物量大,在佘旗店,有专门出租牛马车的店家,也有出租骆驼的店铺。货商可根据自己的情况,在当地租用牛车马车或者骆驼,然后经平顶山,过洛阳渡黄河,最后进入山西境内。”
“我本人带领监管的这支马帮,今年要去苏杭二州贩运丝绸,所以情况就大不相同。我们的马帮队伍,首先要进入豫州的怀庆府清河镇。接着,马帮向东南方向行走,路上还要走不少水路。由于去苏杭一带河流纵横,因此在豫州经过的渡口镇子也很多,比方说朱仙镇、北舞渡,周口镇。而这几个码头渡口,都是我们马帮来回行走时,需要经过的地方。我带的这支马帮,这次将从周口镇入淮南,然后经洪泽湖,过长江到达金陵城。”
听了富成大哥的介绍,苗氏不停地嘱咐着守田:“这次去江南,不仅路途远,而且水路旱路都有。在路途上,守田一定要听你富成大哥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
守田道:“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和富成大哥已出过一次远门。在漠南出行时,驼队曾经几次遇险,而我俩一路上相互提携,现在已亲如兄弟。这次马帮去江南,对富成大哥来说是轻车熟路。而我只是随他同行,你们就放心好了。”
见守田如此安抚爹娘,王富成却把他悄悄地叫到了会馆内,对他告诫了一番:“别看兄弟你跟着我,去了一次漠南漠北。而这次下江南,却与去漠南大不相同。因为这次去江南,是马帮的集体行动,所以不能像上次去包头那样自由前行。”
“兄弟虽然不是我们马帮里的成员,但既然与我的马帮一起行动,我就要对兄弟一视同仁。你要记住,去江南的路途中,我们不可能像在漠南,一路上有骆驼相伴。而现在,我们马帮的全体人员,都要安步当车几千里。在路途上,所有的人员,除了要听从指挥,而且要有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的集体精神。自己的身体就是不舒服,也不能歇息。不然的话,你将会被马帮队伍甩在路上。”
王富成对守田单独谈话后,又把他介绍给自己马帮里的伙计们。王富成告诉伙计们,陈守田是自己的老乡,别看他岁数不大,却是个头疼脑热都能治的小郎中。他这次去江南,是找高人拜师学医,以提高他的医术。请大家在路上对他多多照顾。
马帮里的几个伙计,比守田也大不了多少,他们都说这是应该的。而背后,他们却在私下里议论,这下我们可有随行的郎中了。
下江南的马帮队伍就要出发了,守田临行道:“爹娘、师傅、大哥,你们就放心吧。你们的嘱咐,我已经牢记在心上。在路上,我一定会听富成大哥的话,你们就等着我学成归来的好消息吧。”说罢,他与家人亲戚们挥泪而别。
‘三合义’会馆的两支马帮队伍出发了,太谷城南门外的大路上,灰尘滚滚长途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