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很快就要到了,西山里天高云淡,气候凉爽宜人。此时井坪村周边的田地里,除了少量的老玉米还未收割,而地里的谷子高粱早已收割完毕。从山坡上向下望去,地里的一些野草已开始发黄。
苗根有病好了以后,有一天上午,趁着出诊后的空闲时间,他和守田来到了陈家村。此时,守田高兴地向村北走去,连蹦带跳地来到自家简陋的小院前。
提起守田家的小院和房子,舅舅苗根有知道的非常清楚。原来守田家的老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只有东西厢房各三间。而房子的结构样式,是人们常说的穿靴戴帽四脚落地。顾名思义,这种房子只在房子的四角、间墙、出水的屋檐,以及靠近地面一尺多的地方,用了一部分砖,而剩下的部位,全部用土坯建成。
据说守田的老爹陈春林,年轻时也有过一个计划。他说,如果自己手里有了钱,他打算先把东西厢房之间的正房建起,然后再规划一个小院。但由于那几年收成不好,手头上钱紧,所以建起正房的计划一直没有实现。
在大儿子守望出生那年,老爹陈春林看建房无望,只好把东西厢房之间,垒一堵高墙连接起来。而在东西厢房的边上,又各垒一堵土墙向南延伸出去,成为一个简易的小院。在小院东南边上,他开了个栅栏门。而在小院西边,陈春林还种了几棵桃树和枣树。
当守田和舅舅,这天来到小院门口时,他娘苗氏正拿着一个簸箕在喂鸡,几只母鸡咕咕叫着,抢食着地下的麸皮谷壳。而院中枣树下晒太阳的芦花大公鸡,此时也扇着翅膀跑了过来。苗氏见守田与苗根有回到家,鸡也顾不上喂了,高兴地大喊:“孩子他爹、守望,你们看谁回来了?”
守田的爹爹陈春林和大哥陈守望,听到喊声跑出了小院西屋。见守田和他的师傅突然到家,父子俩也是欢喜无比。为了款待苗根有和守田,陈春林还杀了一只公鸡。午饭后,守田娘又拿出刚收获的红枣,来招待自己的兄弟。而守望守田小哥俩,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兄弟俩相见,两人格外亲切。看长辈们坐在门口闲聊,兄弟俩便把院中刚收获的玉米晾晒起来。他俩一边干活,一边拉着家常话。
守田知道,大哥守望天生胆子小,但生性善良。大哥虽然比自己大两岁,但他懂事早,特别能吃苦。因为家里穷,大哥从小没上过一天私塾学堂,也就是跟着老爹这个半文盲,后来认下了一些字。七岁开始,大哥便跟着爹娘在地里干农活。十二岁以后,每年冬闲时,他就跟着爹爹去太谷城里摆地滩。为了家里的生活,大哥守望可没少吃苦受累。
兄弟俩在小院里,边干活边闲聊,忽听得舅舅苗根有与爹娘谈起守田的事情。舅舅说道:“上次崴伤了脚,姐姐姐夫过来看我,因不合时宜,所以当时没有提这件事情。今天我和守田过来,其实是想和姐姐姐夫说说心里话。守田跟我学医快六年了,深知他是个学医的好孩子。”
“姐姐姐夫你们也知道,中医博大精深。而自己却是个半路出家的土郎中,所学的医术有限。由于守田是一个聪明上进的好孩子,说实话,他在我这儿已学不到什么东西了。做为师傅,我不能因此而耽误他的前程。依我看,守田这孩子,最好到太谷城里闯一闯。找个老中医大夫好好学上几年,说不定日后能干出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守田爹娘对苗根有突然提出的建议,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俩人都以为守田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情,才让苗根有说出这一番话来,老两口的表情一阵愕然。
苗根有见状,急忙对守田爹娘解释道:“自己绝无他意。建议徒弟去太谷城拜师,是因为守田有才勘得深造。”
苗氏这时才说道;“他舅对守田有再造之恩。本想让守田跟他舅再学几年,一来是感谢他舅对守田的栽培,二来也是守田对师傅的谢恩。既然他舅同意让守田出去闯世界,我们做爹娘的不会拉他的后腿。老话说的好,男儿十五夺父志,女儿十五成佳人。守田已经十六岁了,也该让他出去闯一闯了。今年地里的农活已基本结束,而家里的事情,我们老俩口就能应付。孩子他爹,你也说说,这件事情怎么办?”
这时,在一旁的陈春林说道:“眼下农闲季节就要到了。依我看,过了中秋节以后,就让守田跟着他大哥进城去吧。到了太谷城后,守田先跟着大哥摆摆地摊,也好长点见识。等守望腾出手后,在城里打听一下有名望的老中医。到时候,与人家好好介绍一下守田的情况,看看谁愿意收他做徒弟。”
兄弟俩听到这话,便停下手中的活计围了过来。
守田的性格与大哥不同,他不仅胆子大,而且生性好动。以守田的心思,他早就想到繁华的城里去看看。对于舅舅今日提出的建议,他非常高兴。他笑着问舅舅:为什么拜师学医要我去太谷城?
苗根有道:“守田跟着舅舅在乡下行医,整日都在这大山里转悠,从没出过远门,今后你去太谷城看看就知道了。自明朝开国以后,山西的商业逐渐兴旺起来。而商业买卖兴隆无比的,尤其以太谷、祁县、平遥三地为盛。”
“在山西民间,有一句形容三地商业买卖的民谣,这句民谣叫做‘金太谷、银祁县、铜平遥。’从这句民谣中,便可见太谷城商业兴隆之一斑。由于太谷城里商业繁华,所以其他行业也会被带动起来。这医道也不例外,让守田去太谷城,是因为拜师学医的机会多一些。”
大哥守望每年秋后都去太谷城里摆地摊,对太谷城的繁华深有感触,他插话道:“大舅说得完全对!每年秋后,我和爹爹便去太谷城里摆地摊。二弟你说说,为什么老爹不去并州府摆摊,反而舍近求远要去太谷城?大哥这几年跟着老爹进城,现在才算明白了。老爹之所以去太谷城里摆摊,就是因为城里做买卖的人太多了。尤其到了腊月的时候,太谷城里天南地北的商人们,他们怀里揣着银子,肩上扛着货物,人群如河水一般。”
苗根有听到此连声叫好:“没想到守望这几年摆摊,经商的本领大涨,已懂得人流,就是钱流这个道理了。”
守望腼腆地说道:“依我看,二弟想学医拜师的道理也一样。城里人多,看病的人也多,那大夫看病的经验,肯定比一般郎中强得多。”苗根有听了点点头。
守田见全家人都同意他到太谷城里拜师,自己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他的脸上不禁喜笑颜开。苗氏见状斥责道:“你哥老实沉稳,不像你毛手毛脚。到太谷城摆摊卖货,或者寻医拜师,你都要听大哥的话。”守田嬉笑着点头称是。
守田爹娘所说的,去太谷城卖土产是这么一回事。因西山里出产煤炭,自明朝开国以来,已有商人在西山里开采煤炭资源。在陈家村不远的山里,就有一些商人在乡下开炼土窑,利用煤炭作燃料,烧制一些砂锅、砂壶、粗瓷大碗等土产用具,供商贩们运到城里去销售。
说起守田爹去太谷城里卖土产品,却是因生活所迫。小守田出生后,虽说家里添丁加口是好事情,但爹娘的生活负担更重了。守田的爹爹陈春林,除了祖上留下的几亩山坡地,苗氏平日在家里养几只鸡,喂一两口猪,别的收入就没有进项。由于西山里全是旱地,因此遇到风调雨顺的好年头,全家四口人还能勉强维持温饱。但如果遇到欠收的年头,就得糠菜半年粮了。加之后来守田闹病,家里的生活一直紧巴巴的。
等小守田六七岁后,陈春林便和苗氏商量,为了改善家庭生活,自己想秋后农闲时,到太谷城里去摆地摊,以此来挣点钱补贴家用。
在征得苗氏的同意后,从那年开始起,每到秋末立冬时,守田爹就会去一次太谷城。他在城里的货栈中,批发一些土产杂货后,便在城里的路边摆滩叫卖。那几年守望还小,家里只是守田爹一个人去城里挣钱。等守望过了十二岁以后,他也跟着爹爹进了城,做了陈春林的帮手。
对于爹娘的安排,大哥守望也觉得挺好。他说道:“爹爹与舅舅都去过太谷城,两位长辈对城里的情况很熟悉。太谷城里除了商业买卖红火外,老字号的制药厂也有几家,而出名的药堂、诊所亦不少。我觉得以二弟的悟性,到城里找个老中医去拜师学医,应该不是问题。”
就这样,过了中秋节后,守田带着师傅和爹娘的嘱托,带着拜师学医的期盼,跟着大哥去了太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