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的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大明朝天启元年。
刚刚入秋不久,黑色的乌云便遮住了山西并州府的天空。连着两日的大雨,湿透了并州府山前的平川,也滋润着西山里的土地。
西山里的井坪村,村前平日干枯的河沟里,此时涨满了水。而村后的小溪,这时也变成了一丈多宽的小河。连日的大雨,山坡上的高粱玉米等大秋作物,饱饱地吸足了水分,变得翠绿挺拔。而沟豁中的不起眼的野草,也突然长高了许多。
雨后的早晨,站在井坪村外的山坡上远眺,湛蓝色的天空,偶尔飘过几片白云,远处的小山峡谷,还弥漫着没有散去的水雾。村外的小路上,水洼残存着昨日的雨水,而大的水坑里不时还传来几声蛙鸣。路边的小树林,除了叽叽喳喳的麻雀,知了已开始了烦人的欢唱。
太阳虽然刚刚升起,但早起的牧童已经出了村。像往日一样,百十来户人家的井坪村,这时依然是炊烟袅袅,偶尔传来鸡鸣狗吠声。但此时,村里的一个农家小院里,一大早却是人声噪杂十分热闹。
“各位乡亲们,师傅现在还在休息,大家就不要进去打扰他了,我代表师傅在这里谢谢大家。情况是这样的,前两日我与师傅上山去采药,因下雨前急着回家,师傅不慎崴伤了脚,险些滚下山去。幸亏我拉住了师傅,后来又抓住了一棵小树,这才化险为夷,不然就要出大事了。师傅现在脚肿的厉害,浑身疼痛,胳膊也不能动。不过乡亲们请放心,我已给师傅作了诊治,他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给乡亲们介绍情况的小伙子名叫陈守田。只见他身着青灰色的紧身袍,头裹网巾腰扎布带,脚蹬一双手工制作的玄色粗布鞋。从这身打扮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学医的小郎中。他虽然还很年轻,但是能站在师傅屋前,代表师傅苗根有给大家致谢,这就不一般了。
陈守田是一个国字脸,中上等个头的小伙子。他虽然很瘦,但粗黑的眉毛中透出憨厚的神情。而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给人一种邻家小伙儿初长成的精干感觉。
当屋前的十几个乡亲们吵吵嚷嚷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头。只见老头中等身材脸膛通红,他转身道:“乡亲们,大家趁雨后来到井坪村,除了来看望苗大夫,大部分的乡亲们,都是来看病的。依我说,大伙儿来一趟井坪村,翻山越岭的可不容易。苗大夫病了,我看今天就请守田小郎中,给大伙儿看看病吧。”
“陈守田这孩子,是我们陈家村的,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十岁的时候,便跟着苗大夫学了医,到现在已学医六年。别看小守田只是给师傅当助手,但乡亲们得了头疼脑热,或者跌打损伤的一些小病,平日里都是他代师傅给大家诊治的。我陈老汉这腰肩疼痛,每次来都是小守田给我针灸按摩,现已大见成效。”来看病的乡亲们,其中有小守田过去给治过病的,听了陈老汉说的话,也不住的点头。
听到老人讲话,陈守田这时才认出,这是自己村里的邻居二大爷。见邻居长辈也来看病,守田客气地与二大爷寒暄了几句,问询了一下自己爹娘的情况。
二大爷对他说道:“守田呀,今天我来井坪村看病,你娘嘱咐我过来看看你,顺便还给你舅舅带了几斤鸡蛋。我也是刚才知道,苗大夫前两天摔伤了。”
二大爷见众乡亲还在院里站着,便对大家道:“时间不早了,乡亲们快进小院西厢房吧,大伙儿抓紧时间,让守田给乡亲们看病。”
工夫不大,小院西厢房便传出了守田的声音:“二大爷,你这肩膀疼痛,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针灸,已大见成效。从今天开始,您回家后还需做一阶段拔罐治疗。再配合吃一些舒经活络的药物,便可以痊愈了······”
“王大娘,您感冒前曾被大雨被淋过,我告诉您一个偏方,今后可以救急。取带葱白的大葱根五根,上边葱白有一寸长即可,再切鲜姜五片。煎汤一刻钟趁热服下,发汗后便可见效。如果感冒引起发烧,可用热水烫脚一刻钟,有退烧的效果······”
“李大叔,您这脖子上可是带状胞症。这是由于您上火出汗多,平日不讲卫生,不经常洗澡所引起的。您到村边的水渠边上,采一把马齿菜,将嫩叶捣成糊状,然后把药涂于患处,很快就会见效。不过一定要先把脖子清洗干净。”
接着,屋子里传出了笑声。
当守田在小院西厢房给乡亲们看病的时候,小院正房厅堂里,刚睡醒的苗根有,正在和老伴议论着今天的事情。四十多岁的苗根有,因受伤显得疲倦,脸颊上还能看到擦伤的痕迹。老伴对他说,刚才她去看望了来就诊的乡亲们,而乡亲们此时都在称赞小守田。
苗根有听了高兴道:“守田十岁开始跟我学医,现在已能独挡一面了。这孩子有灵气有志气,说明我当年没有看错他。老伴,你今天做点好吃的,我要和守田喝几盅。”
老伴儿也说道:“守田这孩子不仅聪明胆大,而且还能吃苦。自打学徒跟了你,不管是出诊还是采药,从来不叫苦不叫累。那几年你教他识字,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他很快就就学完了。我看他写毛笔字,练习打算盘,那可是样样都行。”
苗根有此时喜上眉梢:“守田学医有天赋这没说的。但有一条也很重要,那就是这孩子跟我在江湖上长了见识。我们师徒俩常年在乡下奔走,接触的人非常广泛。什么乡绅老财、农人猎户、妇孺商人,守田都经见过。老伴你也知道,好多乡土风俗一辈子都有用。”
听苗根有对守田赞不绝口,老伴说道:“守田这孩子出道了,今后你这当师傅的也能清闲点了。你岁数也不小了,以后走村窜户的事就让守田去吧。”
苗根有听了摇摇头道:“守田是个大才,焉能小用!作为守田的舅舅,我不能做井底之蛙。以守田现在的水平,治疗头疼脑热,已可以和我比肩。我医学根基浅,给乡亲们看病,好多病虽然治好了,但从病因上却解释不了。这么多年,守田跟我学的也是一知半解。把守田留在我身边,最多也就学成个乡间土郎中。我知道守田这孩子心境高,不仅爱中医,而且志向高远。平日里我们师徒俩闲聊,他说将来想做个能看疑难杂症的好郎中。我早就看出来了,守田想找高人求教,只是碍着师傅的脸面,不好意思说出来······”
老伴做饭走后,苗根有的心情仍旧平静不下来,小守田跟随他学医的经历,又浮现在苗根有的眼前。
小守田的家,住在西山里的陈家村,离舅舅所在的井坪村大约有十里路。他家中共有四口人,除了爹爹陈春林,母亲苗氏,还有一个大哥陈守望。
小守田十岁的时候,就跟着苗根有学了医。对此事,守田娘多次对小守田讲过,这与他小时候一次得病有关。
小守田五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得病刚开始时,他爹曾带着他,去镇上找中医看过病,一个老郎中说他得了感冒,吃上几剂药就会好的,但服药后并没有见效。邻居们见他浑身无力,整日昏昏沉沉不思饮食,人却越来越瘦。村里好多人背后议论他,都说这个娃儿恐怕没救了。
守田娘苗氏急得声泪俱下,先去庙里烧香磕头,请求菩萨保佑她的孩子。后又跑了十里山路,请来舅舅苗根有这个土郎中。母亲哭着说:“守田的命就交给大舅了。”苗根有看过他的病情后安慰姐姐:“守田这是得了慢性伤寒病,这个病非常缠手,但只要有信心,就一定能康复。”
小守田还是命大,苗根有用偏方验方不停地给他诊治调理,守田的病终于治好了。但病好以后,他的身体却一直很弱。每年春寒秋冻,守田就容易感冒咳嗽。到了七八岁时,药罐子还是不离手。爹娘心疼他,大人们下地干活也不带着他。
看着守田瘦弱的身体,爹娘有时侯也念叨起孩子的将来。他们本想让守田去学堂里念上几天私塾,长大也能学点吃饭的本事。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守田这个憨厚的小子,却因病爱上了中医。
爹娘发现,守田平日里喝过的药,用过的一些偏方验方,他都能背下来,这使得爹娘感到惊奇。苗氏见守田和舅舅挺亲近,便和守田爹商量,守田这孩子与他舅舅挺投缘,干脆让守田跟他舅舅学个土郎中吧。
陈春林听了有些犹豫,便对苗氏道:“咱家是农户,他舅是医户,这能行吗?”苗氏道:“当年洪武皇帝开国时,曾定下民户、军户,匠户、农户、医户等各种户别,而且不能妄改。其实到了万历年间,此等规定已形同虚设。不然的话,他舅怎能半路出家学了医?”
说起守田的舅舅苗根有,他只有两个闺女,而他受医道传男不传女的影响,所以他正在为自己的医术,后继无人而发愁。当知道小守田想学医,而他又觉得小守田聪明伶俐,便同意收这个外甥做徒弟。
十岁那年,小守田离家和舅舅苗根有正式拜师,从此开始了学医的生涯。别看苗根有是个土郎中,但教习徒弟却分外严格。而小守田因为爱上了中医,所以学习中医知识也是特别刻苦。无论是跟着舅舅走乡串户出诊,或者翻山越岭去采药,小守田从不叫苦叫累。每日晚饭后,舅舅都要教他识字。闲暇时,不是教他练习毛笔字,就是学习打算盘。
由于苗根有学医是半路出家,深知自己的中医理论基础差。所以小守田到了十二岁以后,他就要求小守田开始学习《黄帝内经》等医书典籍。除此以外,他还要求小守田,每日背一些中医的汤头歌诀。苗根有原本打算,他和小守田师徒俩就这样相处下去了。但这几天自己摔伤,今日小守田的表现,以及乡亲们的赞扬,又触动了他心中的痛处。
苗根有对自己的医术水平心知肚明,他给乡亲们看病,除了诊脉针灸,治病全凭经验和一些偏方验方。有些病虽然治好了,但他却讲不出什么治病的原委。小守田问一些医书里的问题,他也答不上来。这样,小守田学习医典的结果,也是一知半解。苗根有知道自己的医术不正统,是一个乡间土郎中。但是他知道,在小守田的心目中,师傅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苗根有还在回忆着过去,忽听有人敲门,便知是小守田过来问候师傅。听徒弟汇报了今日的就诊情况后,苗根有说道:“守田好长时间没有回家去看望父母了。过一段时间,我的脚好一些后,师傅与你回一趟陈家村。”听了苗根有的话,守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这次回家将成为他生命中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