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大,搂得我都喘不过气来。”
“那样的机会没有了,要有,我搂着就不放了。”
“不怕有人找你算账。”
“不怕。凡是该发生的自然发生,不该发生的,想发生也不可能,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怎那么高兴。”
“我想起了咱俩的童年。”
“童年?”
“对,就是我说的你从小就坏,嘿嘿,在运河里。哎哎——人在什么时候才爱重温童年的欢乐和温馨的梦呢?”
“你?哎!我?”杨平脸红,“还是说说找我来的意图吧。是不是林坚同意了我俩合作?”
“你说呢?”
“我想是的,因为他了解我。”
“了解你什么?”
“靠得住。”
“什么靠得住?”
“什么都靠得住,真的。我不会亏待朋友,更不会亏待你,这他心里有数。我跟你说了,咱俩合作起来干大了,不光要搞花卉、搞葡萄园,我想了想,还有那村里荒着一百多亩的草滩地,我想包下来,改造它,干一个像样的果园。凭你和我的文化水平,合起来在农村干它一番事业,为咱村里也争争气,准没问题,你说呢?”
说什么呢?逸霜说什么呢?在这浓郁芳香的花房里,千百种花在自由地竞放着,这里是春的樱花、夏的牡丹、秋的菊、冬的梅,这里是一个令人神往的世界,它给人永远是富有诗意的绚丽多彩的生活。
乳黄色的灯光下一切都是柔和的,灯光下杨平更帅,更俊,说出的话来叫人奋发,给人勇气和斗志,令人心潮起伏不平,激动不已。仔细看一眼杨平脸庞的轮廓,那线条是清晰、刚硬的,富有一种特别的男性美。我的话怎好说出口呢?逸霜看着他想。我又怎好离开他呢?为什么大地震救我的是林坚而不是他杨平呢?要是杨平该有多好。唉,我在想什么呀。逸霜不由得脸又红了。
“怎么总是不说话?走,到我的看守房去看一看。”杨平语调温和地说,并往前走。
逸霜跟杨平进了看守房间办公室。室内很整洁,一桌二椅一床和一个小小的书架。逸霜一眼便相中了那书架上的一套小说《静静的顿河》。
“你还看小说?”
“闲下来时,随便翻一翻。”
“听说你也写小说?”
“有那个想法,不一定能实现。”
“过去不是发表过作品吗?”
“是的,现在也常写一些日记,将来有机会再整理出来。”
“总得有个题目吧?”
“想过,还没定下来。”
“唉!人生到底能走到哪步,很难说。”
“怎,到我这叹息人生来了?”
“不是的,是说我自己的命不好。”逸霜搁下《静静的顿河》,坐在了椅子上说,“我当时答应你那么坚决,可不承想他林坚叫我去上班呢。”
“上班?到哪儿上班?”
“去儿童玩具厂。”
“噢!去也行。可你那葡萄园呢,谁干?”
“我来此就是找你商量这事的。”
“明白了,让我管。”杨平眉毛往上一挑说,“对吧?”
“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有什么?去当工人是好事,那葡萄园我给你代管着没问题,放心好喽。上班干什么工作,公关小姐?”
“嗯。”
“林坚他同意?”
“是丁厂长叫他做我的工作。”
“我说的是林坚的意见怎样?”
“挺坚决的。”
“那就好,那就好。”杨平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说着,“只是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
“平哥!”
“怎?”
“你这样痛快帮我管葡萄园,我谢谢你了。”
“这没什么,多年的邻居了,又相互了解,你的事我怎能不帮呢?就是一想起你离开家乡,心里有些舍不得。因为,因为……”
“平哥,你不要说了,我的心里也是很难受的,特别是没有与你合作成,心里更难受。说实话,我真的愿意跟你在一起的,真的。”
“逸霜,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我心里想什么你清楚。只是苍天不长眼,没有安排好。林坚也是个好男儿,你会幸福的。”
“可我心里总想你。”
“看你,又说不该说的话。什么时候上班?明天吗?”
“明天。”
“那好,明天我安排好花卉的活计,就去葡萄园照看一下,你放心吧。该回去了,我送你。”
“平哥!”
“又怎?”
“我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时间长了就好了。”
“不是那意思,我想……”
“又想什么?”
“这时要有一只狼该有多好。”
“又胡说。”
“真的,那样你就又可以抱我,把我抱得紧紧的。”
“你叫我怎说呢?”
“就说你心里话。”
“我送你回家吧?”
“平哥,你不实在,你傻。”
“我傻。”
“你不是男子汉。”逸霜站起扬起手用拳头擂杨平的前胸。
“你,你!”杨平招架着。
“我什么,我要你搂我,亲我,我要你说你爱我。”
“逸霜!”杨平拉她的手,阻挡她那欲扑过来的身子叫着,“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
“你只要说一声你爱我,你要我,我就哪儿都不去,豁出命去也和你在一起。你说话呀!”逸霜猛地扎进杨平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杨平。
杨平激动了。逸霜说出的话是他期盼已久的心声,他曾经下决心追求她,千方百计接近她,但无奈的是她的母亲已经给她和林坚定了亲。眼下虽然婚姻自由,父母不能包办代替,而且通过多次的接触他也清楚逸霜爱上了他,可这农村,这几千年的传统观念仍在束缚着人们的思想。他不敢伤逸霜母亲的心,只能看她逸霜,想她逸霜,帮她逸霜干事,和她逸霜说心里话。可他又多么愿意搂她一下,吻她一下,甚至于干脆就挑明和他林坚比个高低,与逸霜建起那美好的家庭,共同建设自己的家乡啊!今天逸霜主动扑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有多么激动啊,他那感情的火焰一下子迸发了,燃烧的他不由得就把逸霜搂紧,并狠命地吻了她额头,他还要干什么?还想干什么?逸霜在他的怀里,就那么让他拥抱……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冷静了下来,看着她的脸,温和而坚定地说:“回家吧,我送你。”
“不用送了,我等了好久了,我接她回去。”林坚的声音钻进他俩的耳朵。
林坚接回逸霜的途中并没说什么,表面上并无怨无恨。他的内心里却是怒火万丈夹带着凄苦和悲凉。逸霜的心里在想什么,要干什么,从他听到的和看到的这晚间的又一幕镜头已使他更加明白。杨平当时很尴尬地想向他解释什么,他只是摆摆手便拉着神色更为不自然的逸霜回了家。在快进逸霜家门的时候,林坚口气软中有硬地扔出了一句话:“明天去不去上班,随你的便!”而后转身便走。
第二天,逸霜心里酸酸地走进了那个乡办的儿童玩具厂,走进了那个厂长的办公室。
虽然是乡办企业,厂子的环境倒也别具一格。厂区中间有一水池,水中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假山,山上有花有草还有小小的松柏,假山下的水池中有供人观赏的金鱼。厂房坐落在三层楼房的第一层,楼上有管理车间的各科室和厂长、车间主任及个别离家远的职工的宿舍。虽然是几百人的儿童玩具厂,可厂长在二层楼的办公室兼会客室,在九十年代,作为厂方待人接物的地方,确实够气派的了。里面设有高档的沙发,锃光瓦亮的办公桌,大红地毯铺地,三面壁纸生辉,地面中间有几株鲜花点缀。茶几上摆放着各种名烟,香糖。
当然,逸霜第一次进厂长的办公室,是林坚一同陪着去的。
丁厂长嘴里叼着“美国一号”香烟从待客室的套间走出,这是他的宿舍。四十出头的丁厂长,大背头,大眼睛,大脸盘,凸起的将军肚,身穿黑色西服,扎着紫红色的领带,内着白衬衫,脚踩咔咔响的锃光瓦亮的牛皮鞋,好威风,看着叫你又敬又怕。
见了逸霜,丁厂长乐得合不拢嘴,边握着逸霜的手,边说道:“欢迎,欢迎。怎么,脸红什么?女人和男人都是人,男人能干的女人也能干;厂长和职工都是人,都是普通人,从这一点出发,你我他,我们三个都一样,谁也不要避讳谁,谁也不要恭维谁,一家人一样。”他松开紧握着逸霜的手又转脸问林坚:“你说是不?”
“对,对。”林坚虽然对丁厂长见着逸霜所显出的那种异乎寻常的热情和紧握着手不放的动作,心里感到一阵反感,可还是连连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好,好,快请逸霜小姐坐,坐。”丁厂长又让着逸霜坐在沙发上。转身又拉着林坚的手,乐呵呵地走进自己的套间,畅快地从又一个特制的两头沉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五百元就往他手里送。
林坚欲接又不敢。丁厂长哈哈大笑着把他拉出屋,进了会议室,按他坐在沙发上,同时又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说:“这是奖励,奖励你为厂子选送了一位人才,一个起码在全乡三万人口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应该奖励,应该的。”说着,他又站起来进屋拿出六百元钱,走到逸霜面前道:“这是给你的进厂费。你逸霜敢进厂当公关小姐,说明你有胆量,有魄力,这六百元是六六为顺,祝你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帆风顺。将来逸霜贡献大了,在加倍奖励的同时,还要加倍奖励林坚。”
逸霜伸手推那送过来的钱。
“拿着。”厂长一个劲儿地硬往逸霜手里塞。
“不,厂长的心意我领了,我一定好好干工作,这钱不能要。”逸霜继续推那钱。
“哈哈哈,好样的。冲这,工作肯定能干好,这钱更得接下,创造财富,人才第一吗!我一眼就看准了你,定能把公关工作搞得火暴起来,怎样,这钱这样,先叫林坚替你收下,买身合适的衣服,人要装扮嘛!逸霜小姐这么漂亮,要是再配上一身合体的衣裳,那可就没治了。哈,林坚,你拿着。”丁厂长说着便把那钱又撂到林坚的口袋里,而后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猛吸了一口“美国一号”香烟,冲客房顶上吊灯喷了一个烟圈,跷起二郎腿,又眯眯地笑着对逸霜道:“逸霜小姐对公关一行有什么想法吗?”
“我心里没数,不知怎么干。”逸霜略带歉意地说。
“万事开头难嘛,不过好办,只要听话,说开了,也就是今后你只要听我丁厂长的话,按照我丁厂长说的意思办,一切都会成功。这一点相信逸霜小姐是能够做到的,你说呢。”
“厂长相信我,我更相信厂长。”逸霜回答道,“我既然应了这个差事,就要努力做,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厂长多多原谅,多多指教。”
“好,好,好。”丁厂长听后连着说了三个好,当场又许诺道,“只要逸霜小姐事事遵照我丁厂长的意思去办,将来你林坚和逸霜结婚所需要的各种高档家具和电器,我丁厂长全包了。”
林坚听后,心花怒放,热血沸腾,不由得想那美好的未来,想着将来的新婚之夜必定是十分地温馨,想着那柔和的彩灯高悬,想那高档的冰箱、冰柜,一台美国式的高级音响,还有那高档沙发、地毯,以及地毯上的席梦思床,床上自然有个美人,那就是逸霜。他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看着逸霜——好一个美人儿,她是那种又美丽又怕羞的美人儿,忽然间林坚想到了未来的一切。呵,逸霜啊!你就是我的未来,未来的一切都要指着你,你就是我心中的金字塔,你就是我梦中的一切。于是他又暗暗庆幸,庆幸自己在地震中是那么英勇而无所畏惧,庆幸老天爷给了自己一个绝好的机会救了逸霜一条命。
于是他想那个臭小子胡六真的可笑,是个可怜虫,他也想得到逸霜,并通过逸霜来实现他的美梦,真是痴心妄想。那是你应该得到的吗?你的命运哪有我林坚的好,能与我林坚抗衡?真是异想天开。还有那个杨平,嘿,假装君子,像个正派人似的,哄得逸霜犯神经。哼,一切都是天意,你想叫逸霜跟你一块儿去,上苍对你不开那个门,小子,天天做白日梦,想和我抗争,错打了算盘喽!林坚想着美好当中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我林坚宽宏大度,该忍的时候都忍了,该退的时候都退了,我为了什么?哈哈哈,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现在叫逸霜顺从,来达到我将来的一切!小逸霜,我的小天使,好好干吧!我们的未来很快就要实现了,我们的未来要从梦中走向现实!是的,我的未来不是梦。
林坚这样地想着,他越想越激动,他对着那仍旧有些腼腆的逸霜说:“还不快谢谢丁厂长?”
逸霜却没有说话,她听了丁厂长的一阵子表白和许诺后也在想,想什么呢?她在想那生她养她的大运河,想运河水为什么有时清澈有时混浊,想运河水清澈时水中的游鱼该是多么自由,想水面上追逐相戏的水鸟该有多么的欢乐,想此时田野中正在托着金黄麦穗的麦田,想她的葡萄园此时正开着花要结出一串串的葡萄。当然,她的脑海中自然又出现了他——杨平。眼下杨平正在干什么呢?他是在他的花房里修剪着他的花卉呢?还是在葡萄园那儿给疯长的葡萄秧掐尖打杈呢?他的心地是多么的善良,她只是那么一说,他就答应了去代管葡萄园的要求,说心里话,当时她真是激动不已。
可谁又想到他林坚在外边偷看她和杨平的一切行动呢?她怎就没去想林坚会跟踪她呢?直到她后来进了家门,洗漱完上炕睡觉时,突然才觉得这个口口声声说爱着她的林坚显然有不可捉摸的心计。因为他林坚面对她与杨平的拥抱,居然不动声色,平静如水。这镜头的出现使她的心充满了疑惑,怀疑他心怀鬼胎,狡诈奸猾。可她翻来覆去地琢磨他又不该是这样的人,又想到自己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于是,一夜间,她好不自责,责怪自己遇事太重感情,太不冷静,不成熟,关键时候不会掩藏自己,修养不深,结果造成了这个镜头。哎,有了那样的镜头,又被林坚听到了,看到了,自己又怎能不听他林坚的,不跟着他林坚走呢?
“说话呀?还不快谢谢丁厂长?”林坚看着逸霜沉思不语的样子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