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走,她逸霜再有本事也是她妈生的。”老人拉住林坚喊着,“逸霜,你要是我的闺女你就回来听妈的话,明天去上班进工厂;你要是不要我这个妈,你就走,远远的走,永远别进家门。”
“大娘,您别这么说,外边的好姑娘多得是,她不愿跟我走,有的是姑娘愿意跟我好!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各走各的,自当过去您没把她许给我。”林坚继续雪上加霜,而且真的抖开老人的手抬腿就走。
“你们全给我回来!”老人看看逸霜和林坚叫着。
逸霜踌躇着不回。
林坚脚步越走越急。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老人带着哭腔踉踉跄跄地走出屋门,对着苍穹叫着,不由就“啪啪”地抽自己的嘴巴。“孽种啊,孽种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种啊!”老人趔趔趄趄地晕倒在了地上。
“妈!”逸霜哭叫着扑向老人。
“大娘!”林坚转身走向老人,边走边弯腰和逸霜一起搀扶老人。
“怎么回事?”邻居的林坚父母亲听到叫喊声跑过来问。
其他邻居听到呼叫声纷纷跑来。逸霜家的小院霎时拥满了人群。
“我的不争气的闺女啊!”逸霜的母亲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地冲着林坚的母亲叹息着说。眼下,她已被搀扶到自己的屋里,众人早已经散去。
“强扭的瓜不甜,逸霜有自己的想法应该。再说林坚我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他爹不是把他叫走了吗,回家不教训他才怪。”林坚的母亲劝着逸霜的妈。她看上去比逸霜的母亲要苍老一些,满头的白发,满脸皱纹,说起话来底气不足。“那孩子,有时看着脾气挺好的,犯起性来就挺倔!这年头,年轻人的事随他们去,管的多了不好。”
“你说的倒好 ,满街都知道我给逸霜和林坚定了亲的,这么多年了,怎能随便就吹!逸霜呢?”老人说着叫逸霜。
逸霜从西屋进了东屋,慢慢地走近母亲的身边。
“当着你大娘的面,再跟妈说一遍,只许和林坚好,不许有二心。”逸霜的母亲很是凄苦地说。
“人家从来就没说过不和他好。”逸霜满眼流泪地说,“我只是不去那工厂,只是不愿离开那葡萄园。”
“不行,你再在葡萄园妈不放心。你和林坚在一块儿,妈心里踏实。说,去不去?”逸霜的母亲竟犯起性了。
“妈!”
“甭叫我!说,去不去?我要你说去不去?”逸霜的母亲攥住逸霜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扇。
“妈!”
“她大娘,你别这样。”林坚的母亲拉逸霜的胳膊,掰逸霜母亲的手劝着。
“你到底去不去?”逸霜的母亲一头撞向逸霜大叫着,“我撞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妈,你不知道做女儿的心啊!我去,我去!妈妈,我去!”
“我的孩子啊!”逸霜的母亲抱着逸霜呜呜地哭着说,“去吧,孩子,妈什么都知道,可妈已给你俩定了亲,妈不能说话不算数,不能叫人笑话咱娘俩,不能在街坊面前丢人现眼啊!”
“她大娘,给您擦把脸。”林坚的母亲感动地递上毛巾心疼地说道,“孩子大了,不会做对不起家人的事,都是性急了些,慢慢商量总可以解决的,气坏了身子,还得儿女们管。逸霜,你也不要生气,林坚和你好了那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他,有什么事俩人一块儿往好里做,日子还长着呢,家庭一辈子难得的就是和气、踏实。”
“大娘,您和大伯都待我挺好,我心里有数,可我就是……唉,不说了,您告诉林坚,我明天就跟他去玩具厂报到就是了。”
“孩子,叫你受委屈了。”林坚的母亲拉过逸霜的手抚摸着说,“快去给你妈做饭。我回家要好好教训教训林坚。”
“他也是为我好,您就不要说他了。”逸霜送着林坚的母亲说。
“您不要动,躺着吧。”
“你拿手电,给你大娘照亮送过去。”逸霜的母亲对女儿说。
“您别管了,我送过去就是了。”逸霜回答着。
此时,运河哗哗的流水声在夜空回旋着,天空间的银河星光闪烁,不知是谁家的录放机正在播放着《爱到最后》:
从开始到最后,心相遇到接受,从怀疑到温柔,从不安到情投,你等了多久,你走了多久,心冷冷又暖透,想放弃怎能够,梦聚来又散走,想前瞻却回首,从搅动的人流中选了他,无非是想要到白头。
“你给我住嘴!”
一声吼,严厉的吼,伴随着歌声钻进逸霜的耳朵。那声音是从正要迈进的林坚院落的屋里传出的,那是林坚的父亲林福在斥骂自己的儿子。
“就是那回事,我担心。”这是林坚的声音。
“还嘴硬,我揍你!”随着那声音跟着就是追赶的叫骂声,“你狗杂种,满嘴的胡说,逸霜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村里的女孩子多了,哪个不比她疯。”听那声音像是打了一下又住了手。
“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啊,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粮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合着眼都比你睁着眼明白。这个也走那个也走,庄稼还种不种?都想出去发大财,地种不好,钱多了有什么用?叫逸霜去工厂,我就不同意,种好那葡萄园比那工厂有把握。再说,出去那么多人到头来哪个发财了,都弄个鸡飞蛋打,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比他们强。”
“强个屁!比我包的那十八亩大田差远了。”
“我不跟您争,反正逸霜不去工厂我就跟她吹。”
“我打断你的腿,叫你说狂话!”
“那您叫我怎办 ?我不能看着她总和杨平在一起。”
啪!啪!“我叫你胡说,你给我跪下!我活到快七十了,杨平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人家那才是正经的好青年,你跟人家往哪儿比!哼!你给我跪下,我还管不了你啦,跪下!”
“爸爸!您?”
“我什么?你跪下,去给逸霜赔个礼,就说不叫她去工厂,说!”
“爸爸,我真的担心。”
“叫你担心,叫你担心。”显然,林坚的身上又挨了两下打,和着那打声是林坚父亲愤怒的声音。“都想跑,都想走,地卖的卖荒的荒,怎不担心吃不上粮食?等明个五块钱一斤棒子面都买不着的时候,看你怎么办?说,去告诉逸霜同意她不去工厂,好好搞葡萄园。”
“大伯!”逸霜听着那闯进耳鼓膜的声声厉言,搀着大娘紧走进了屋,对着满脸怒气的林坚父亲叫着说,“您不要逼他,他是一片好心,我去工厂,和他一起干!”转而她又对跪在那里的林坚说:“快起来,给爹消消气,都是我不好。”
“不许他起来!”
“大伯,您?”
“叫他给你赔礼道歉。”老人说话时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
“不,不用,我脑筋慢,一时没拐过弯来,惹他生了气,也怪我不对!”逸霜说着劝着,走近林坚身边伸手拉他起来,“别生我的气。”
“还不赔个礼?”林坚的母亲对已站起来的儿子说,“瞧瞧人家逸霜多懂事。”
“哼!你们都好,就我不好!行了不?”林坚此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想想自己的做法,真的感到有些愧对了逸霜,不由得又说道,“你不去那工厂也好,我去跟丁厂长说,叫他另选人。”
“不,按你的意愿,我去。”
“逸霜,你真好!”林坚有些激动地说,“我真的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我当着父母的面向你赔礼了。”
“去,俩人一块去,给逸霜妈去赔个礼。
那么大岁数了,怎么经得住你们年轻人这么折腾?快去说说劝劝去,去啊!”
林坚眼睛看逸霜。逸霜的眼睛示意他去。
“好!谁叫我惹大娘生了气呢,我去。”
于是,林坚、逸霜俩人走出屋,走出院落正要奔逸霜家拐时,路上碰到了胡六。只见他酒气醺醺地对逸霜和林坚说:
“嘿,听玩具厂回家的工人说,逸霜要去当公关小姐啦!公关小姐,哈哈哈,好,好,好!眼下公关小姐吃香,吃香!哈哈哈,吃香。漂亮的女子当公关小姐,更吃香,更,更吃香。”转而,他又把那脸紧紧靠近林坚的脸喷着酒气说,“你林坚真够狠的,你不怕逸霜攻不了关叫人给攻喽?”
“放屁!”
“哈哈哈!走着瞧——逸霜。”
“你喝多了,快回家吧。”逸霜不想过多地纠缠什么,劝着胡六又对林坚说,“咱们走,甭理他。”
“哼,回家,就怕出了家门回不了家喽!”胡六晃晃悠悠奔自己家走去。
“真丧气。”林坚气恼地说。
“随他说去,自己有谱就行了。”逸霜说,“咱快走,跟妈说两句话,咱俩一块去杨平那儿,一个是把我不能和他合作的事说清楚了,再有就是和他商量一下那葡萄园代管的事能行不。”
两个人快步进院。
逸霜和林坚进了屋后,林坚主动地向逸霜的母亲赔礼道歉,直把老人说得乐得合不拢嘴,随后又同着林坚把逸霜怪罪了一番。说林坚如何如何的好,逸霜如何的不懂事,还叫林坚一定要照顾好逸霜。
林坚自然满嘴的孝顺话,事到如今,用他那心里话说,一切都先顺着她们,只要能达到目的怎么都行。而且他自然又提醒逸霜去杨平家,因现已是晚上近九点钟了,再晚了怕误了事。
当逸霜和林坚走到杨平家门口时,可巧碰到杨平正要去自己的花房值班。林坚当着杨平对逸霜说:“你跟他去吧,俩人说。”
“什么事?一块说吧。”杨平说道。
“不,还是你们俩说,我就不去了。说完叫杨平送你回家。”
“那上逸霜家说吧。”杨平又道。
“上你那儿吧,俩人好说话。”林坚很自然的样子说。
“听逸霜的,怎都行。”杨平道。
“一块去吧。”逸霜拉了一下林坚道。
“我相信你,去吧。”
“那好,我去。”
看着逸霜坐上了杨平的摩托车在夜色中消失,林坚不免又有些醋意。不过,心里的另一种自得的心态出现时,把那浮出的醋意大大压过去了。
林坚不满足自己现在的角色和生活,他的最低标准是坐上厂长的宝座,他发现了可利用的逸霜和那可利用的丁厂长。眼下是个机会,是上苍给他的。没有天灾大地震,他相信逸霜不会和他定亲,没有逸霜这个绝少的美人儿,丁厂长不会看重他。他此时就是这么想的,为了自己,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逸霜。当然,他也愿意逸霜能把握好自己,在把握好自己的同时来为他林坚换得一切,那是他求之不得的。既得江山,又不失美人,他愿意结果是这样。所以,在对待逸霜的行动上,他越来越觉得不应限制,而应该适当的放开,甚至大胆地放开。圈着她拢紧她反而对你反感厌恶,所以就不如给她创造令她快乐的环境,叫她感觉到他林坚是相信她的。今天虽然是晚上九点钟了,他仍让逸霜单独和杨平在一起。
摩托车开得很缓慢,杨平和逸霜都没有言语。而默默无语的逸霜思绪却又飞到了那遥远的童年。什么时候记不清了,是夏天还是很闷热的中伏天,总之是知了在可街筒子的树上叫,蜻蜓可街筒子地飞,小燕可街筒子地舞,午后的阳光中,古老的运河里,数不尽的男女老少戏水歇凉。那里也有她,小逸霜,当然也有他,杨平。他们都赤裸着小小的童身,他们都天真活泼,逸霜向杨平扬水,杨平同样向逸霜撩水,撩着撩着逸霜突然不见了杨平,哪儿去了?忽觉自己的脚背上有个小爪子在挠痒痒,跟着便是两只小手向她的腿上、肚子上伸展,正在她“妈呀妈呀”惊叫着的时候,杨平的小脑袋“噌”露出水面出现在她的面前,还变着鬼脸,把个逸霜给吓得“哇”哭了。“别哭,别哭。”杨平哄着小逸霜,拉着逸霜的小手游向了一边,“我去给你抓小鱼,抓小虾,还有小螃蟹,你等着。
”说时,小杨平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逸霜惊诧的小眼珠还没来得及寻找杨平的踪影,眼前的水面上又“噌”地出现了杨平的小脑袋,只见他叫着逸霜的同时,便将那抓来的小螃蟹直往逸霜的手里塞。“给,给,小螃蟹,多好玩,给你。”哪知,逸霜刚一接那小螃蟹,却被螃蟹夹了一口直流血,疼得逸霜一甩螃蟹又“哇”地哭了。“别哭,别哭。”小杨平急得脑瓜冒出的汗水和河水一块往下流。“这,疼吗?”他握着逸霜的小手吹着气儿问。“都赖你,就赖你。好痛!”逸霜水中踢着脚哭着。“这,对,来,把手往下伸,来。”小杨平用小手把住自己的小鸡鸡,憋足了劲往逸霜被咬的手上浇尿。“这就好,这就好了。我爷爷告诉我的,扎了口子,往上尿泡尿,一会儿就好。”说着又问,“还痛吗?”逸霜的眼睛那么大那么圆,看着杨平的小鸡儿,又看看自己,不由得问:“我怎没有?”“不知道。”“爸爸妈妈知道吗?”“爸爸妈妈说,大了就知道了。”
“喂,到了,该下车了。”杨平的声音拉回了逸霜的思绪,她自觉脸热得滚烫,心怦怦跳得发慌。
“你怎么了,脸红成那个样子。”杨平把她带进花房,看着她那美丽而红润的脸问。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准是想起了什么好事,快说说,叫我也高兴高兴。”
“嘿,嘿嘿。”逸霜抿嘴乐。
“看把你高兴的,到底想到了什么美事?”
“咯咯咯——”逸霜仍在乐,走近一株盛开的牡丹时,险些倒进花丛。“真美,真美!”走进花房的逸霜在灯光下看着那一株株一丛丛一盆盆绚丽多姿的鲜花,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噢,看这盆君子兰,开得多鲜艳,真香啊!呀!那几盆马蹄莲开得更惹眼,还有这几盆春雨叶片长得多绿呀!我来了那么多次,怎没见有这花?”逸霜指着眼前的几盆花问杨平。
“你呀,来了那么多次了,从没见你这么高兴过,甭打马虎眼,快告诉我,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刚才想什么啦?”
“想你坏!”逸霜一挑眼皮诡秘地一笑说。
“我坏?”
“对呀,就是坏。”
“我怎了?”
“还说呢,从小就坏,不长好心眼。”
“我心眼儿最好,不然怎么能把疯狗吓跑了呢?”
“哼!借机会呢,又干了什么来着?”
“不抱着你后退行吗?你当时吓得那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