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涅槃重生
走了许久，终究还是走不动，我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睁开眼，是眩晕的天空，我便又闭上眼，任自己沉沉睡去。
睡梦中一直浮现的是风乐的脸，以及他慢慢诉说他与阿枉千万年感情的表情，委婉而深情，看着阿枉的眼神更是有难忍的情感流露其中。我使劲晃头，我不想听，我不想看，听了心会更痛，看了眼泪会模糊我的眼。我想说你别说了，可是喉却如堵塞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只得竭力，竭力嘶叫，终是睁开眼来。
眼睛看到的不是仙境，而是屋顶，竹子做的屋子。似乎刚做不久，还能闻到竹香，是股清新好闻的味道。
我打量了下小屋，干净而简陋。屋内似乎什么东西都是竹子做成。我坐起身，走到屋外，只一眼，我便确定，我喜欢这里。
屋外是偌大的竹林，曲幽的小径，潺潺的流水，以及小河上小小的竹桥。我走到小河旁边，轻轻坐下，伸出头，看到了水中自己的脸。
脸有些蜡黄，依旧是一副丑姑娘的样子。我轻抚自己的脸，突然就笑了。
早该想到不是吗？就算我自己不是以貌取人，但是，就凭这张脸，怎么能让他爱上？而且是那么轻易，那么毫无缘由的爱上？
手伸进水里，掀起涟漪。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苦笑一声，轻轻道：“你还是在不懈的努力？”
风乐走到我旁边，立住，道：“我要救阿枉。”
语气生硬，我苦笑，原来一切暴露了，便连装，也不屑再装了么？我握紧了手，点头，道：“好，我会救他。”
我站起身，面对他，看到他脸上的疑惑。
我微笑，笑的极灿烂，“有你们两个圣人在，我只是失一些血，又怎么会死？既不会死，又能救人，我为什么不救？”
风乐看着我，脸渐渐舒展开来，“对不起。”
我微笑，又是这三个字么？我看着他，明朗道：“你不必说这三个字，我的命本来就是阿枉的嘛，救她也是义不容辞的事，你们骗我，也是应该的。我不怪你们，真的不怪。”越说到后面语调越低，我紧紧握着右手，我怕不那么用力，眼泪便会忍不住掉下来，那样，伪装的一切，又白费了。
风乐没有说话，眼神难以言喻。
再次看到枉生花，她的美依旧让我不敢多看，我紧紧的握着右手，轻轻道：“开始吧。”
圣灵道：“迎雪，你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我轻点头，伸出了左手。
手脉被风乐用刀子轻轻划开，红色的血滴了下来，我看到风乐及圣灵都吃了一惊，我微笑，道：“没事，只是雷廷，给我换了一点血。”
血渐渐转为绿色，我不再看他们，将手伸到枉生花上，任血一滴一滴滴落，融入在花中。
现在我才明白了雷廷那时候做的是什么。北极璇因跟我一胞而生，所以身上血液亦有一部分是绿色，而雷廷偶尔看到，以为她才是枉生花流下的那滴血。直到那次，我被茶杯碎片割破手，他替我包扎的时候才发觉。他本可以用我的血，治好他的眼，最后竟是为了我，将我与北极璇一部分血液相交换，让我受伤的时候，开始流出的是红色血液，而让北极璇流出的是绿色血液……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离开吧。
我微笑，终是有一个人关心我的么？
血珠依旧是密集的落下，溶入花中，花的颜色亦逐渐鲜艳。
我紧握着右手，那里如噬心般疼痛，我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指甲终是陷进了肉里，右手的血渐渐也滴下，我微笑，唇边亦溢出血来。
如若我看的到自己的模样，也会吓一跳吧？我感觉不止口，连双眼，鼻子，耳朵，都溢出血来。
越来越痛，我死死的咬紧牙关，看着血滴的越来越慢，突然便笑了。
我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到我的血，看不到咬紧的牙，看不到我陷入肉里的指尖，也看不到我落下的血泪。
一滴一滴，滴到我胸前的衣襟上，慢慢漾开，像一朵朵绿色的花，迎着风飘扬，飘的很远很远。
血终是滴完，枉生花华光大盛，应该便是要重生了罢？
我微微一笑，钻心的痛又袭来，我缓缓松开右手，眼神飘忽，任由自己倒下。在那一刹那，枉生花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
重生了么？我轻轻闭上眼，带着满足的笑。
惊呼声由远及近，我感觉身体被人抱了起来，呼声嘈杂，我听不清是谁，头脑昏沉，我只想睡觉，只想好好睡一觉。
意识的最后，是一滴泪滑落在我脸颊，那一刻，我的心最后疼痛起来。
天地初开，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以己之身创造了整个世界。世界万物具无规则，天地便生成了一圣，而后人、妖。
我的元神漂浮，但这些话却源源不断的传来。声音平淡，娓娓诉说。最后终是叹了一口气。
我警觉的道：“你是雷廷？”
声音轻道：“不是，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旁观者？我一怔，能旁圣人之观，那此“人”，想必不简单。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声音又响起，道：“我只是看多了，忍不住想替雷廷说几句话。”
我默。
声音继续道：“我本来无事，闲时看看世间事，可是他的所作所为，终让我忍不住开口。我不忍看他，就这样死去。”
我心一寒，急切的道：“他……他真的死了？”
声音叹息，过了良久，才道：“你没有死，他怎么可以不死？他一心为你，在你手上下了花语咒，便是不想让你去救枉生花罢？”
我轻道：“我知道，知道他给我下了咒。”
“你想死对不对？”声音似是询问，实为肯定。
我不否认，忍住深入骨髓的痛，便是这个决定。
声音道：“你只想让风乐圣灵负罪于你，可是你没有想到，雷廷竟会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救你。”
是的，我没有想过，我知道雷廷在我手上下的咒，只要我的血一流出，我便会死，没有轮回，没有来世，我的魂魄，亦会灰飞烟灭。
声音传来，叹息中还有一丝惋惜，“他生来便是妖，看不到光明，他心灵最深处的悲伤，没有人可以触摸的到。”
我默，想到他常常仰望天空的姿态，苍茫而悲凉。
声音加重的语气，“所以你不能死，你得在人间找到他。”
“人间？”我疑惑。
声音肯定的道：“是的，人间。”
我茫然。
声音渐近散去，那种悲伤感却一直萦绕，压的我忍不住睁开眼。
过了一会儿后，我才看清楚我躺的是什么地方。依旧是那座竹屋，以及竹屋中飘散的清香，只不过，我的面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全身素雅，脸庞精致的女子。女子脸上有着淡淡的笑，看着我的眼神中有淡淡的关怀，我一愣，轻道：“你是？”
女子微笑，道：“我叫阿枉。”
这便是阿枉么？我回应一笑，心下却仍是有难掩的酸楚，我坐起身来，道：“麻烦你照顾我了。”
阿枉轻摇头，道：“我没有做什么，我还得感谢你救了我。对了，哥哥他们在外面呢，我叫他们进来。”
我正想说不用了，阿枉已经走了出去。他们，是指圣灵跟风乐么？我苦笑，站起身来，头却一阵眩晕，我踉跄了以下，眼看便要倒地，突然有人扶住。
我抬头，看到了一脸担心的风乐，我轻退身，低声道：“多谢。”
圣灵已走了过来，面色亦是担忧，道：“迎雪，你怎么样了？”
我摇头，微笑，“我没事。”
圣灵关切的道：“迎雪，我很担心你。”
“是么？”我语气极淡，有种讽刺的意味。
圣灵眼神落寞，道：“迎雪，你还在怪我。”
我笑，不置可否，看到风乐及阿枉长身而立，一副天作之合之态，心下更是难受，我顺顺头发，微笑道：“你们应当没有什么地方用的着我的了吧？”
风乐皱眉，我微笑，“那我走了。”
圣灵急道：“你要去哪里？”
我一愣，心下茫然，想了一下，微笑道：“天下那么大，我便是四海为家，亦跟你们没有关系罢？”
室内静默，我不再看他们，想到第一次见圣灵，第一次见风乐的模样，心又隐隐作痛。我正要走出屋，手却被人拉住。
是风乐，他眼神执着，道：“我跟你谈谈。”
我冷笑，任他拉着向前走。
应是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风乐放开我，他轻叹一声，道：“迎雪，我不希望你怪我。”
我冷笑，再也忍不住，道：“不希望我怪？那你希望我怎么样？高高兴兴的跟你们说谢谢你们骗我，我感到很荣幸？是不是要这样，你心里才会舒服？”
风乐俊脸一僵，轻声道：“我们不是有意……”
我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一句不是有意的便可以了么？”
风乐默。
我笑，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下，“你们是仙，是神，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你们可以为所欲为，而我，是低微的生物，活该被你们骗，活该为你们牺牲一切。而你们一句所谓的对不起，便以为可以开脱一切？便可以平我心中的悲伤？便可以让我忘记你曾经对我的好只是欺骗？”
我咬紧唇，我使劲擦着似乎流不完的泪，我不想示弱，我不想在什么都输了之后连自己的自尊都输了。
风乐突然抓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认真的道：“我开始也以为是简单的事，让一个女子心甘情愿的献出鲜血，让一个女子心甘情愿的爱上我，我以为是简单的事。”
我冷眼看着他。
风乐继续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让她爱上我的同时，我也爱上了她。”
我默，慢慢挣开他的手。
风乐脸色痛苦，他轻道：“我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所以我只希望你以后会过的好。”
眼泪没再下落，我擦干潮湿的眼，一点一点，像擦掉所有的过往。我仰头看他，道：“我以后会过的很好，请你放心。”
他眼中依旧是愧疚，我转身，再不向后面看一眼。
四月时节，南方的天空是连绵的雨，迎雪打着伞，手拿着一张上书“专治眼疾”的幡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路上行人匆匆，一幅急于回家的模样。她看着一切微笑，终还是回归于凡世了啊，可以看着市井繁荣，可以看着人生百态。她终究还是从那个“迎雪”走了出来。
看到旁边有一家酒楼，迎雪想了想，然后走了进去。店小二的热情让她笑了笑，然后随意的点了几个菜，静静的吃起来。
酒楼内热闹非凡，但迎雪面容平静，所在之处，仿佛跟凡世隔开。让人不免向她多望几眼。
迎雪没有管他人的眼色，她眼中仿若无物，只是，这种感觉并未维持多久。
一个绿衫女子，突然出现在客栈门口，姣好的面容让食客皆停下筷来观望，但女子却并不在意，朝酒楼四周望了望，看到某处时，脸上出现了促狭的笑意。
她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径直坐到迎雪身畔，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我可找到你了。”
迎雪慢慢抬头，脸色有些错愕，看到她的笑时，立即不屑的扯扯嘴角，轻道：“别闹的跟草堆里找一根针一样，你要找我，容易的很吧？”
女子并不介意，瞧她的样貌，原是雨冥界的夜雨。她拍拍迎雪的肩，好奇的看了看那幡，然后啧啧道：“一年没见，你还成江湖郎中了啊，真不错啊不错。”她嘴上一个劲的说不错，但却是“很不好很不好”的意思，迎雪白了她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饭。
夜雨拿起一根筷子，慢慢把玩，道：“那么久没见，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迎雪夹菜的手停了一下，尔后轻轻摇了摇头。
夜雨一脸愤愤然，道：“没想到一年没有见，你改变的还不只是你的身份啊。居然连好奇心都磨没了。”
迎雪微笑，并不争辩，将最后一口饭吞下，然后道：“我带你去我的住处吧。”
街道上仍是连绵的阴雨，与大堆大堆的积水，迎雪挽着夜雨的手，打着一把伞，小心的走着。夜雨苦着脸，道：“我以为你这一年来，四海为家，是没有固定住处的。”
迎雪侧头，轻轻微笑，道：“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美到，她也会幻想，有人能跟她在那里一起终老吧。
夜雨满不在乎的道：“能有多美？有仙界美么？”她眼睛突然一亮，道：“对了，迎雪，忘记告诉你了，我现在是司雨神了，哇哈哈，我终于可以将老乌龟很小乌龟狠狠的踩在脚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