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若是轩国也插了一脚,那么之前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皇帝爹爹正当盛年,又受百姓爱戴,辰国这些年调养生息,政绩蒸蒸日上,自然会引起齐玄的注意,只是,辰国并非小国,而是实力隐隐赶超齐玄的大国,若是想对辰国开战,仅仅有明熙的支持并不可靠,可若是加了轩国,这相当于四大国中,其余三国抱成一团,辰国孤军奋战。
轩国擅毒,以毒控制住辰国的皇帝与将军,明熙尚武,由他们在边疆挑起战火,逼迫辰国应战,齐玄这个时候出来慢慢蚕食辰国皇室,顺者昌逆者亡,只是,唯一想不通的是,辰国与轩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怎么会出手帮齐玄来对付辰国。
思及此,司南音反而不着急了,轻笑一声,也不与轩问轼继续对峙着,转身坐下,右手撑着下巴,看着山下,调调慵懒:“轩国向来独善其身,只是这次,不知道齐玄究竟允了你们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左不过是事成之后,答应将五公主交由我全权处理罢了。”轩问轼笑得恶劣,凑近道,“自然,若是五公主现在就答应和我走,那我轩国自会退出这场谋划,还会将离毒解药亲手奉上。”
“咻。”一支箭破空而出,逼得轩问轼向后连退好几步,司南音也下意识地拿起剑站在一旁,两人齐齐看向那个笑得吊儿郎当的男子,翩翩少年,蓝衣澄澈。
“景风逸,你什么意思!”
“啧,轩问轼,欺负一小丫头片子,你羞不羞啊,有本事就跟爷打一场,省的你精力充沛闲的欺负小姑娘。”说着就走上前去,伸手搭在轩问轼的肩上,“或者,去碧清源,那儿的小姑娘,爷保管你喜欢,嘿嘿嘿。”还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气得轩问轼拂袖而去。
待轩问轼走远后,景风逸看着司南音道:“走吧,天快黑了,爷送你回司府。”
“你是谁?”知晓此人没有恶意,且帮了自己,司南音自不会对他恶语相向。
“哈哈哈,在下景风逸,扶乩宗主闲禅大师的亲传弟子,承师父之命,护司小姐一程。”
司南音一愣,想着自己与闲禅大师不曾有过交集,却又转念一想,想到了那日在茶馆遇见的灵若,她送自己的及笄礼,心下恍然大悟,“替我谢过大师。”
景风逸打着哈哈,后又说道:“你知道轩问轼为什么会找上你吗?”见司南音一脸茫然,“半年前,你在执行暗阁任务时,曾杀了一个人,王佑,那人与轩问轼关系极好,他的兄弟死于你手,他自是不会放过你。”
司南音思索半晌,却也不曾记起自己何时杀过此人,摇摇脑袋,没多做争辩,只沉默着。
景园十六年冬月。
即便已是数九寒天,这徽号茶馆内依旧是人满为患,倒也不是这里的茶有多好喝,而是,这里的说书人总能说出人们感兴趣的,京辰秘闻。
“话说前几日,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儿,轩国六皇子轩问轼突然携使者来访,说要求娶我辰国的五公主。”
台下哗然,议论纷纷。
“轩国六皇子?怎的突然要求娶我国五公主?”
“我国五公主不是司将军嫡女司南音嘛。”
“司南音?陛下那么宠爱她,怎么会允许她远嫁?”
“诶,你还不知道吧,半年前,陛下已经完全放权给大皇子了,诸多事宜都由大皇子来处理。”
“我听说啊,大皇子已经答应了。”
“啊,怎么会,便是大皇子答应了,司将军也不会答应自己唯一的女儿远嫁啊。”
“关键是,半年前,明明是司将军自请帅令,守卫西北,最后上战场的却是宰相公子宣赫,这件事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说书人木板一敲:“轩国六皇子轩问轼真情切切,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在场之人皆涕泪涟涟,大皇子感念六皇子对五公主的一往情深,且五公主亦自愿嫁往轩国。”
“五公主自愿嫁往轩国?”
“司小姐与宰相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两家的婚约早就定下了,更何况宣赫半年前亦为了司小姐而赴战场,眼见着就要大胜而归了,司小姐这时怎会选择轩国六皇子?”
此时二楼的房间内,灵若听着楼下的话却也无言。
皇城薰风殿内。
“五妹,你可想好了,现在尚有反悔余地,你,再好好想想。”辰知予背着手站在一旁。
“是,五妹妹,眼见宣赫即将归来,大军得胜,归来你却已经嫁给他人,他会怎么想?”辰微盈急得不行,却偏偏自家这个妹妹是个死脑筋,下了决定的事却也没人能改变,现在只能盼着宣赫能快些回来。
“大哥哥,二姐姐,倒也不必再劝我,爹与皇帝爹爹已经撑了半年了,前些天,御医也说了,若是再没有解药,药石无灵。”说到这,司南音笑了笑,“皇帝爹爹这些年待我如亲生,我既享受了皇室给予我的荣华,也当为他而付出,更何况,我身为暗阁少阁主,本就是辅佐皇室,亦是皇室的一把剑,这些我都明白的。”
辰知予:“五妹,我也不劝你了,现在尚有时日,你亦有反悔的机会,若你不愿嫁,我必不会强求。”
“大哥哥,我知你疼我,只是你这话说的可有些孩子气了,现如今,辰国一应大小事宜皆由你决断,你是我的大哥,可是亦会是将来辰国的皇帝,是辰国百姓的君主,是他们的天。”司南音起身抱了抱辰知予,又看向辰微盈,“二姐姐,多谢你们。”
随即又粲然一笑:“好了,我的哥哥姐姐,你们快去忙吧,哥哥,你今日的政事处理完了吗?姐姐,今日立儿没有哭着找娘亲吗?”
在辰知予和辰微盈离开后,司南音才像脱力般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宣赫哥哥,抱歉,不负爹爹,不负父皇,不负辰国百姓,却终是负了你。”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流出。
灵若站在殿外,看向那个黯然落泪的女子,心中不忍,却也无法。
景源十六年冬月十七。
辰国晏音公主与轩国六皇子喜结良缘,辰皇下令,举国同庆,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将军司焱将女儿送出府,司南音凤冠霞帔加身,进轿前,向西北方向看了一眼,即便隔着一层盖头,牵着司南音的轩问轼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心下一软,轩问轼知道自己完了,罢了,以后好好待她就是。
无人知晓宣赫披着满身风尘正往回赶:“阿音,等我,再等等我。”
本该四下无人的荒芜地带突然出现了一批人,步步杀招,刀刀致命,宣赫本就连日赶路,疲惫不堪,一时不察,从马上跌落,着了这群人的道,后背中了一刀,这才开始反击,只是,双拳难敌四手。
“噗。”一把剑从背后插入心脏,又被拔出,宣赫趴倒在地,一身白衣早被鲜血染红,满身灰尘,平日里恍如谪仙的宣家公子此刻却如坠入泥潭般,卑微如斯,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东南方向,却终是没再见到那人一面。
此刻,坐在马车里的司南音只觉胸口一痛,慌得不行,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六皇子。”
“什么事?”
心腹附在轩问轼的耳边将刚刚得知的消息告知与他,轩问轼握着缰绳的手越攥越紧:“谁让他们这么做的!”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马车,“先别告诉皇妃。”
“是。”
就在心腹退下去没多久,萧往带着暗阁成员挡住了队伍的行进。
马车里的司南音掀开帘子往外看,发现是萧往等人,便不顾丫鬟的阻拦掀了盖头,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暗阁一应事宜全部交给了二姐姐,你们来这做什么?”
萧往等人不发一言,齐齐跪下:“属下罪该万死,没能救下阁主,等到我们赶到满天坡时,只来得及看见阁主的尸体。”
轩问轼本想阻拦,却还未开口制止,她便已知道那个人的死讯,只来得及接下那个女子缓缓倒下的身体,即便穿着厚厚的大氅,怀中的女子依然止不住的颤抖,面上的胭脂也遮不住骤然苍白的脸颊,从前即便是冷着脸眼里依然会闪着的光熄灭了,轩问轼有些慌乱,若不是鼻息间的微弱气息,他几乎怀疑自己怀中抱着的是具尸体:“司南音,司南音,你,你别这样,这件事我不知道,你答应嫁给我之后我就没有再跟他们合作了,我,你别这样……”一向巧舌如簧的轩问轼此刻却有些词穷。
须臾,司南音在轩问轼的怀中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反方向跑去,轩问轼上前几步追上她,发现女子满脸的泪水,眼底的绝望看得轩问轼心痛,终是不忍:“上马,我送你去见他。”
萧往等人在前方带路。
宰相府。
宣赫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堂前,宰相夫人早已哭晕在一旁,宰相宣允看着儿子的尸体,纵使平时他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泰山崩而面不改的辰国宰相,此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种悲痛,无人可知。
久病初愈的司焱刚从女儿远嫁的消息中反应过来,便被宣府的小厮匆匆请到宣府,安慰自己多年老友。
轩问轼一路快马加鞭,带着司南音赶到宰相府,司南音刚下马,却腿一软跌倒在地,挣扎着就要向前爬去,轩问轼一把将其打横抱起,走进宰相府,在堂前将她放下,自己转身在堂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