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了许多,已能辩识身边人,他微微抬头细看徐恒,当真是吓坏了他,徐恒与徐渊竟有八九分相像?
剑眉入鬓,鼻梁坚挺,眸光清澈,微微抿着唇似有笑意挂在嘴角,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若站在人群里定是最耀眼的一个。
徐渊……徐恒……应是徐家的人。
早听闻徐家夫妇育有两子,长子文韬武略,少年英才,次子则有些不尽人意,武不会,文也只能算中上水平,与其大哥相差甚远。
倘若不是今日遇到徐恒,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与徐恒有交集。
徐恒活得太低调,夏浚身为皇室中人多少了解点徐家的事儿,底下官员百姓几乎不知有徐恒这人。
难怪,从小生活在大哥的光芒下,即便有些才干,但白玉在前,谁会顾虑石头呢?即使石头内部藏着玉,没有人去发掘依旧无用。
二人皆是俊逸如仙谪般的少年,不过徐渊的瞳为玄色,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而徐恒却是琥珀色的瞳,优雅淡然又好像拒人于千里。
换而言之,两兄弟都是一脸的无情无义,寡淡凉薄。
夏浚依稀记得些徐家的事,不敢确信,问道:“徐兄,徐渊应是你兄长吧?”
徐恒转头,回道:“京城内上至花甲下至孩提,无人不晓在下兄长,倒是鲜少有人关注到在下,莫非小兄弟与我大哥是旧识?”
言下之意已承认他是徐家人。
夏浚闻言,心中感慨,何止相识,简直是八辈子难得一见的冤家。
想到曾经在军中历练,徐渊是如何丧心病狂的折磨他,心中登时一片凄凉之感涌现。
没成想早年间认识了哥哥,现在又遇到弟弟,有那么一刻,他仿佛预见自己今后将会怎样悲惨。
阵阵寒毛竖起,他晃晃脑袋,不再去想。
夏浚语带哀怨,“呵……何止相识啊。”真希望从来没遇见过你哥。
徐恒不语,淡淡的瞥了眼夏浚,转而看向远处。
二人沉默下来,周遭的动静便更清晰许多,隐隐约约似听到振翅声,且是越来越密集,接近。
夏浚心中警觉,暗叹不好。
果然,角落处,颠颠撞撞飞来只小鸟。
通体火红,眼放红光,尾部拖着三根细长的黑羽,发出尖利刺耳的鸣叫。
焰雀!
可看样子并不是很好。
怎的就一只?焰雀向来是群体生活,不可能会单独出来行动,除非……还有更大的鸟群未到达。
嗡—嗡—嗡
振翅声极其沉闷,仿佛是人将嗓音压到极致,从鼻息间发出一般。
刚开始只有一处,渐渐的,那令人心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到最后几乎是漫天火红的焰雀。
天迅速聚集出暗红的色调,似被划出道伤口般,阴暗的雾林更显压抑。
密密麻麻的焰雀还在不断聚拢,扰得人耳鼓鼓作响,几欲干呕。
夏浚来不及解释,解开腰际荷包,从中倒出两粒隐息丹,捏开徐恒的嘴丢入一粒,随即自己吞下另一粒。
徐恒不疑有他,背起夏浚便急行于雾林之中,片刻行至几里开外。
夏浚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不是说徐恒文不成武不就吗?怎么可以背着他走得这么久都不带喘气?这真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徐府次子?
来不及细想了,眼下唯有逃命才是上策。
思绪千回百转,徐恒已带着他在林中晃悠大半个时辰,算算时间,隐息丹的药效也快到了。
瞧着身后已无焰雀踪迹,他示意徐恒稍作休息,待服了丹药再走。
他伸手去摸腰间,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荷包?
瞬间,仿佛空气都在凝固,背后冷汗涔涔,不敢去看腰际。
祸不单行!祸不单行!
他明知这道理还如此马虎大意,到底何时能改了掉以轻心的性格?
恐怕没有以后了……今天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
他握紧双手,紧抿着唇看徐恒,对方也正一脸疑惑的看向他,“我……徐兄你赶紧走吧,带着在下也是拖累,没了在下,或许你还留有一线生机。”
徐恒见此情形,心中了然,“带不带你结果都一样,我爹娘从小教诲不可忘人恩,你的一颗丹药于我既是恩,我如今怎可弃你而去?”
神情平静,语气淡然,言语之间极其诚恳,让人听来心安。
可夏浚还是担心,“荷包里装得是隐息丹,服用后就算走在焰雀底下都不会被发现,现在隐息丹没了,又不知道出口在何处……你还是自己逃吧。”
他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徐恒的回答。
徐恒叹了声气,“一起走。”随即蹲下,背起夏浚向前走。
那一刻,夏浚觉得心中有什么变了,却想不出是什么变了。
徐恒背着他缓缓前行,大约过了一刻的功夫,远处的泥地跃然于眼前,二人心中皆是一喜。
将泥抹在身上,可暂时抵挡些气味,总比赤条条的暴露在雾林中好太多。
徐恒放下夏浚,独自上前,提起衣摆,伸手去揽烂泥,没有任何嫌脏的意思。
等到他回来,松掉手中衣摆,烂泥大片大片倒在夏浚身上,“全身都抹上,脸也是。”
夏浚点点头。
片刻后,雾林里出现两个泥人。
徐恒失笑,“真脏。”
夏浚满脸是泥,翻白眼是不可能了,“徐兄说笑了。”低头,落眼于对方佩剑。
紫应,不光是世人的比喻,更是因其确有此作用。
光霞万丈,龙翔于天……龙翔于天……后面是什么来着?
“你记不记得龙翔于天后面说了什么?”夏浚问道。
“拨云见日。”
对啊!拨云见日!
二人很快都意识到这一点。
徐恒手握剑柄,用力抽出紫应。
顿时,光芒冲天而去,周围雾气散得几乎看不见。
夏浚心中暗骂自己蠢笨,他早该想到的,当时第一次见到剑光时,周围浓雾罩眼,紫光出现后,不正散了大片吗?
雾气散后,透过重重的枯木林,依稀看到绵延不断的山脉间有道院门,那白的晃眼的院门仿佛高耸入云,门下则铺着数不清的青玉阶,粗略一看,似有上百阶,阶上还缭绕着云雾。
当真如传闻所言。
奈何世事总难料,高兴之余又增忧愁。
他们身上抹得泥毫无用处,那一道光不仅退散了浓雾,更惊动了林中走兽,有几只被那剑光波及,已经命亡。
而这血腥气,引来了不远处的焰雀。
不过眨眼的功夫,身边又多了几十只焰雀。
“你赶紧走,我断后。”徐恒随地捡了根粗壮的木枝,在上面来回削几下,递给夏浚。
“可是……”
“没有可是,刻不容缓,你留在这只会让我分心。”说着,徐恒将仅剩的一些烂泥抹到夏浚身上。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夏浚不再犹豫,撑着那木棍离开原地。
“走吧,如果你脚程快,说不定还能叫上一帮弟子来救我。”徐恒望着夏浚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
隐息丹的药效已过,焰雀顷刻围成一圈,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徐恒握紧手中紫应,正面迎击。
一只焰雀率先到达他身前,小小的眼睛似乎兴奋至极,使本就血红的眼更加狰狞。
它尖声鸣叫,其他焰雀霎时群起而来,天空再次划开一道血口。
只见血口往下俯冲到地面,紫光跟着乍现。
紫与红瞬息间交缠在一块。
突然,“红”被劈出道口子,“紫”由内冲出,二者皆往雾林深处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