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台上小五和他女朋友生离死别的样子,着实让人心酸,大学四年羡煞旁人的爱情,此刻也不得不面临毕业就分手的局面。楚白河实在不忍心看他们撕心裂肺的分别,默默走到另一边和即将远去的同学和朋友一一告别。
人生总会有很多次告别。
小时候父母为了生计四处奔波,那时候的我们没有意识,更没有选择的权力,也不懂分别时的忧伤;年龄稍大,开始面对亲人的辞世,这是我们不得不面临的自然规律,心存悲痛,也只能坦然接纳。再后来,告别家乡、告别父母去外地读书,那时候,满眼都是对未知世界探索的向往、满心都是摆脱父母束缚的无限喜悦!
而今,算是成年后第一次面临的主动选择的告别。忧伤是有的、不舍是有的、豪言壮语是有的、奋斗十年再相聚的誓言也是有的,但这一切都会被未知世界的迷惘与彷徨所冲淡,也会被不远的将来所承担的生活压力慢慢吞噬。
从车站回来,小五的情绪依然是崩溃的,整个人沮丧到了极致,拉着楚白河跑到老乌的烧烤摊,一瓶啤酒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他们四年感情里的一切。
“白河你不知道,很多人大学谈恋爱就是在一块玩玩,一毕业分就分了,各回各家。但是我俩真的是认真的,冲着结婚去的。”小五痛苦的说。
“那你们就别分!”楚白河说话向来不拖泥带水。
“你去威海,或者她去太原,不都是解决办法吗?我就不明白,干吗毕业就分手,这是定律吗?你们就不能打破这个规律?”楚白河继续说道。
小五半天没说话,慢慢的喝着杯子里的酒,双目惺忪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老乌的烧烤摊在西川大学正对面的巷子里,来这消费的大多是西川大学的学生和老师。恰逢毕业季,往日把酒言欢的情景已经毫无防备的切换成了送别局、分手局,一种忧伤的气氛飘扬的半空中,混合着烤串的香味,孤寂的如昏黄的灯光下老乌飘忽来去的身影。
“哪有那么容易啊!”小五接着说道,“她是独女,父母不希望她离开威海,而我爸妈也只有我一个,我又怎么可能不在他们身边?!”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交通也便利,不比从前。”楚白河不忍心看兄弟情绪如此低落,试图开导。
“唉,谁知道呢。”小五仰起脖子,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啤酒。
又过几日,同学陆续离开,包括小五也已回了太原。偌大的校园再难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里,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油然而生。走过图书馆、走过体育场、走过餐厅、走过宿舍楼,忽然发现这一切都开始变得陌生。
“我是不是也该走了?”楚白河又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可是我到哪里去呢?”
楚白河来自陕北一个农村家庭,父母都是农民,家境清寒。家庭日常开销全靠父母从田间劳作获取。家中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人,还有一个弟弟正读高中。从这样的家庭走出来,楚白河深知生活不易,所以他从小就养成了自律、冷静、忍耐的性格,他会严格规划自己的学习、生活,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冲动。他的大学生活是很单调的,每天都是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偶尔参加社团活动,没有女朋友、没有郊游、没有灯红酒绿。这样的过往造就了他独立思考、决断的能力,做起事来果断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但也会让人觉得此人过于独立,不太合群。
一个人百无聊赖,从西川大学一路走回租住的小区,进小区已经晚上10点多,小区里一片漆黑。
这是西川市第二纺织厂的家属院,小区一共四栋四层的低矮楼房,房龄已经超过30年,住着大概1000人左右。二纺厂响应国家号召,已经于2000年宣布破产,2000余名职工也就宣告失业。小区年久失修,多年前铺设的沥青路面坑洼不平,由于刚下过雨,路上满是水坑和泥浆。路灯也已全部损毁,没有一个亮的,一路走过去仅能靠微弱的自然光线去辨别水坑的位置,左躲右闪像在走“S”弯,尽管已是非常小心,等回到住处时脚上的鞋已经全湿了。
房子很旧,白色的墙面已经大面积泛黄,地面没有任何铺装,水泥地面因使用年限久远,已经变成黑青色并且泛着油油的亮光。房间灯光昏暗,进来就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这原本是小五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租住的三居室。小五是球迷,球踢的好,场上司职前锋,偶像是皇家马德里队的劳尔,在西川大学的体育场上也算是风云人物。每个周末总有三五好友聚集到小五这一起看球,小五会下厨做一桌好菜,周末的晚餐往往有酒有肉、有哥们有足球,大家一起吃饭、喝酒、看球、吹牛。似乎时至今日,空气中都还漂浮着浓郁的酒味、烟草味。但此刻,这里只有楚白河一人,失落感油然而生,人在寂寞时最易伤感,这种伤感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实况足球,以前通宵打关乐此不疲的挚爱,现在也觉得索然无味。
“或许真的是时候离开了。”楚白河心里再次涌起这个念头。
楚白河一直等到了最后,等到所有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面孔都已离开,他依然还在。没有特殊缘由,他只是太过留恋这个度过四年青春岁月的校园,他只是太不舍这座开启人生理想的城市,他知道,一旦自己决定离开,他就再不是那个青葱的少年,未来他就必须得像一个勇士一样去拼杀、去奋斗,但新的灯塔在哪里?他一无所知,他充满恐慌!
可是哪有理由让他继续等待下去,崭新的未来已不可阻挡的展现在眼前,尽管他一无所知,尽管他觉得自己莽撞地一头扎进漆黑的夜,那又有什么关系,未来已来。
第二天,楚白河直奔车站,买了离开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