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守在屋外的宁仙安为了履行护法狗奴才的职责,第一日尚且能安心恪守,第二日突发奇想叫人在院里搭了张床,摆上千年老沉木檀香,招来两个据说是府里长相数一数二的丫鬟,玩雀儿寻巢的游戏。第三日干脆把袁泊虎和李屹山也拉了过来,倒不是大被同眠,而是玩少四爷最精通的牌赌。
可怜两个万军中有取上将本领的大人物被少四爷耍得团团转,最后一人欠了将近千两黄金才得以灰溜溜脱身。宁仙安倒不是没想过叫于地凤来斗斗嘴皮子,只不过着实怕那娘们雌火冲头,扰了季可道破境就麻烦大了。
四日黄昏,立夏,麦黄四月雨,蛰伏一个冬的夏虫开始叫缠热浪归来。
东厢房上布置的七斗压势阵图只剩下最后几道势纹,连日毫无动静的小院被一道长啸声激起几分生气。
翘着二郎腿瘫在太师椅上的宁仙安浑身一震,刚才还无神的双目陡增喜色。
成了?
门开,一股热浪率先袭出,夹带蒙蒙细烟。季可道赤裸上身,只一条明黄锦缎裤打底,立于门前,眼中精光四射,周身隐现道道力纹。
宁仙安啧啧称赞,问了声咋样。季可道笑而不语,右手平掌托起,力纹凸显,食指虚空轻点,二尺七寸“皇”字凭空浮出,墨黑,悬于身左。
再点,三尺三寸“普”字翁然迸现,明黄,悬于身右。
三点,三尺七寸“霸”字顺着力纹流向逐渐勾勒,半息过后成形,偏于暗淡,云白。
生灵境。
宁仙安像看脱得一丝不挂娇女样的目色,呢喃道:“弱冠年的生灵境,这要是传到九州上,不得惊掉那些老而不死的东西几十个下巴。”
走上前,伸手拍向少三爷结实的胸膛,问道:“怎么样?”
季可道散去气力,打掉伸来的手,狐疑道:“什么怎么样?内劲还有些不稳,估摸有个十来日才能完全稳定。”
宁仙安不依不饶硬摸了两把,邪笑道:“滚驴腿子的,没问这个,我问你里面那两个咋样?是不是如少爷和我预测一样?长得水灵。”
季可道两腮微红,恼道:“滚。”
宁仙安笑的更邪:“丫肯定到手了,说说,是不是比百花楼的媚娘还香?流水肌?羊脂肌?难不成还是个雏鸟?三天三夜,驴娘的这盘真像个男人,有没有用上老子教给你的招式?话说你小子身上不会藏着你家秘制的大力丸吧……”
边说边往里走,可怜插不上口的季可道此时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将男子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片刻后,一道比母猪叫圈的低吼声还要凄厉的声音刺破宁谧的府邸。
“丫直贼驴草的,真捡到宝了。”
这夜,城主府前所未有的热闹,某位鼻孔下还挂着半条血线的公子找到肖麓山,叫嚣着要在府邸大摆筵席,宴请三千宾客,张罗件百年难遇的惊天大事。
可怜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的城主大人好说歹说才把三千人的排场降到五百人,饶是如此城主大人依然削尖脑袋想办法。好些个已经准备寻周公度良宵的官员乡绅被兵卫拿刀押着前来赴宴。
宴席上,意气风发的某位少爷硬拉着二女露面,逢人便讲自己的金口预言,如何如何为皇家传宗接代的大事呕心沥血,当然,这之间也少不了几句赞美少三爷年轻力壮,大被同眠三日却不丢盔弃甲的光荣事迹。
好在有美可赏,睡眼朦胧的须眉老人们也算的给尽少四爷面子,不住捧场,只不过时不时瞟向主座二女的眼神着实暴露为老不尊的本性。
一袭宴罢,刚尽人事的二女恨不得把这位口不择言的小叔子吊在城楼狂鞭三日,羞红脸逃似的躲进房里。倒是和少四爷呆久了,脸皮好比城墙的少三爷无动于衷,整整四日未进柴米,面对一桌子珍馐佳肴风卷残云,惹得瞠目结舌的赴宴人很怀疑这位来自金鳞的公子哥的真正身份。
坐在房顶看戏的于地凤一直观摩到二位少爷回房,然后换了个慵懒姿势躺在青泥瓦皮上。手臂上,披着青丝流羽,眼珠提溜有灵的鸾隼咕咕轻吟。
于地凤从怀中掏出指长黄纸,卷好了放进第三根尾翎下,轻轻抚摸几下鸟头,低语几句。
撒手。
鸾隼一声清鸣,闪电般插入黑云消失不见。
翌日鱼肚翻白,一列马队整齐驶出大荒城,凤底于字旗打头,红发女将于首策马,六兽弥铠映着晨光熠熠生辉。虎底袁字旗居中,黑面黑须的袁泊虎身负两柄阔口宽斧,一双虎目精光慑人。狼底李字旗殿后,抱着银柄狼牙棒的李屹山悠闲躺在马背上,唯独虚眯的眼皮下隐现警觉绿芒。
宁仙安和季可道各骑高头大马和袁泊虎并驾齐驱,身后是辆黄龛加顶的木流马车,由七匹毛色铮亮的黑马拉动。宽阔车身足以放进两张倪床。这马车是宁仙安亲自设计的,在当时还惹来不少争议。
天子銮驾谓九马之数,亲王可并八,诸侯郡王方可令七,承造司的老古董当初宁死也不敢冒大不为之罪替世子造七马木流,最后还是宁仙安亲自上门,蹬鼻子上脸骂了句驴草脑子的猪,少三爷还比不得偏安一隅的芝麻藩王?这才让唯唯诺诺的老古董们开了窍。
不过这七马木流造好后他二人倒是从未坐过,照少四爷的意思,男人嘛,执兵纵马敞天下才是快哉,缩在木头盒子里生是少了几分王八气。
随马背上下起伏的宁仙安掏出几颗杏枣,丢一颗给季可道,丢一颗给袁泊虎,再扔起一颗拿嘴稳稳接住,咬了口,酸甜足汁,点头赞道:“味道不错,都说这杏枣金九银十,金鳞那帮小子每年九月撒丫子到处搜罗,比他娘求他们出生还着急,怎的大荒这地方刚入夏就熟了。”
杏枣是临走时从肖麓山那拿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肖城主搬出不少东西来送行,都被冷面的于地凤以行军不便多辎重谢绝,这可把财奴眼的少四爷气的够呛,虽然从不缺钱而且习惯一掷千金,但这东西嘛,多多益善。
更可气的是打又打不过那娘们,最后狗护食样抢下一个红包裹躲到一边,以为里面装着个千八百两,哪只打开后才看清楚是杏枣。气不打一处来的少四爷这下没少问候肖麓山一家老小。
袁泊虎吐出杏核,谄笑道:“四少有所不知,大荒城这地方临着大荒山脉,北邙过来的寒流让山里的温度比其他地方地上不少,尤其适合杏枣生长,末将手下有个小头头就是土生土长的大荒人,听他说大荒山半山往上一年四季都压着雪。”
已经吐掉三颗枣核的宁仙安一边感受留在口中的甘甜,一边说道:“都说金鳞是小九州,聚地气于一身,能和中州的应天相较高下,不过总感觉少了点荒野气,北邙那个瞎子把祁连山湖称作小洞天,景色确实不错。啥时候再来,倒是可以进山看看,要是能压过祁连山湖,最好气掉老瞎子半条命。哈哈。”
再要两颗杏枣的季可道听完似乎想到某些有趣的事,跟着一起笑起来。
不明所以的袁泊虎溜须拍马道:“四少说的是,咱东胜州自打三少四少出生以来,哪个地方不是洞天福地人杰地灵,咱就总给小的们讲嘛,三少四少就是天上神仙转世降下的福。”
宁仙安噗的朝黑面马屁精吐去颗枣核,调笑道:“小猫,我记得你还欠我九百多两金子吧,就冲你这比媚娘还甜的小嘴,少爷我大方点,给你减一两。”
如沐天恩的袁泊虎喜得黑须乱颤,立马继续拍道:“四少大恩,小的铭记于心,小的对四少的敬仰那就有如皑皑白雪连绵不绝,又如,又如咱这军马拉出的粪,臭都能臭上千里。”
噗,季可道一口没忍住喷出杏肉。随行的甲士们很识趣抬头望天强忍笑意。同样意识不妙的袁泊虎只能干笑几声,用余光瞄向脸色正逐渐难看的少四爷。
“小猫,给你个忠告,有空多念书,不会拍马屁就把吃饭的家伙事拿裤腰带勒上。”
宁仙安没好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
袁泊虎连连道是,满脸横肉绷得通红。
静了小一会,宁仙安突然问道:“提起神仙,小猫,我听说你要去飞叶城和号称天下第三剑神的赵九钱一战?”
依然沉浸在马屁没拍对地方的黑面汉子顺势点头道:“嗯,等安排好防务就去,最晚年底吧。”
宁仙安调侃道:“天下第三没劲,真是吃娘奶长大的就去中州干那个老绝户,舔脸改姓,连祖宗家法都不认的货也敢自称天下第一剑,你要真有那本事,老子把金鳞那些二不挂五的怂货们都叫上给你摇旗助威。”
袁泊虎舔了舔嘴皮子,低声道:“迟早要去一趟。”
宁仙安笑的开心,转而所思片刻道:“去飞叶城前告诉我一声,老子送你两把好的斧子,赵九钱的承影剑虽称不上上等神兵,好歹也在器谱上榜上有名,别到时候见面就落了气势。”
袁泊虎园目大瞪,喜极过旺,笑的快合不拢嘴。
身为和少三少四爷走的最近的一拨人,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在外人看来只会狐假虎威的少四爷虽然不能练势,但却是名副其实的铸模匠,少三爷的命势九字模前三字便是出自他之手,至于到底是宗师级还是大宗师级,袁泊虎看不懂,也不需要知道,他只知道对这位游戏人生的少爷很佩服,相当佩服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