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道两旁的树飞速向后跑去,好像在逃避什么。她看着前方的路,有熟悉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小时候的记忆瞬间将她淹没。
她从小就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她父亲也从未谈过,或者应该是很少和她交谈。记忆中,她父亲每天只知道擦拭一个小木匣子,从未对她笑过。当其他孩子都在父母怀里淘气的时候,她满脸羡慕,最后黯然离去,当别人都还在为如何瞒过自己的父母成绩时,她只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看看自己的成绩。她觉得可能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一直努力学习,不断参加各种比赛,不断获奖,可是却从未换来他的一次笑容。后来,她懂了,也放弃了,在最后一张成绩单上写上:生而为女,我很抱歉。
下车后,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向家走去,她感觉好陌生,和儿时的记忆无法重合,一切都变了,她迷茫了。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路两旁的树早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楼房,原来不仅她在变。突然,她看见了一棵无比熟悉的树,喃喃道:“原来你还在这里啊!”这是一颗老树了,一直伫立在村子里,被农家房舍团团围住,孤独的生长。她最喜欢这棵树了,因为她的童年只有它陪伴。
那时,她从邻居口中得知,她母亲是在生她时难产而死,医生问她父亲保大保小,她父亲毫不犹豫选择了保大,可事与愿违,活下来的却是她,而且还是个女孩。她脑子一热,跑去质问她父亲:“我知道你认为我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讨厌我是个女孩,可你既然那么喜欢我母亲,为什么还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忘记了她父亲当时的表情,只知道他抬手打了她一耳光,那是唯一一次,原来她父亲还会生他的气。她跑出家,背靠在这棵树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从那以后,她的小伙伴都嘲笑她,每次见到她都大喊“你是杀人凶手,你父亲不要你了,哈哈哈。”那笑声像针一样,刺痛她的心,她握紧拳头,咬住嘴唇,强忍住泪水跑远。之后,这棵树便成了她童年唯一的伙伴。她仍然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我们做朋友吧,我们都为自己而活。”然后起身坚定地向家走去,夕阳的余晖拉长了她的身影。她走后,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再后来,她有了一个弟弟,她第一次知道她父亲是会笑的,可惜,那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过客,在人生旅途经过这里,终究会远去,而这个家也经不属于她,她的心好累,而她的父亲依然每天都擦拭木匣子。“或许我连那个木匣子都比不上吧!”她觉得。之后,她更加努力学习,只不过是为了逃离这里,逃离一切,她如愿了,可心却是空的。一个朋友曾和她说:“真希望永远活在梦里,想有什么有什么。”她微微一笑,梦中万般美好,醒来终归烟消云散。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永远走不玩,可她还是到了。记忆中的农舍也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小楼房,鲜红的大门好像把她和门后隔绝开来。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想要敲门,手却停在半空。她多么想现在转身离去,可却无法移动半步。
“也经十年了吧!”她喃喃道。她曾经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里,可是她弟弟打电话给她,只说了一句话“姐,回来吧,爸想你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或许只是为了那句“想你了。”也或许是想看看那梦中早也模糊的身影。
她突然后悔了,收回手想要离开,门却开了,一个少年走出来,看到她,惊喜道“姐,你回来了,快进来吧,爸在家里都快等不及了。”她很惊讶也很后悔,但她还是进去了。
院里除了几盆开得正艳的花便什么都没有了,干净整洁却显得空旷。微风轻轻吹拂她的脸,空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阳光撒下光晕,暖暖的。可她的精力却不在此。
她的心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见面该说什么。“这种感觉真糟”她想,这是她遇到过最糟的一次,自从她离开这里后,还从未这样胆怯过,她怕了。
时间过得真慢,慢到她走一步路都感觉很费力,一步一步,仿佛走了很久。突然,她弟弟大喊了一声:“爸,我姐回来了。”她吓了一跳,想转身逃去,可双脚不听使唤,仿佛期待这什么,她深深吸了口气,静静地等待着。
客厅门开了,她紧紧盯着走出的人,和记忆中判若两人,一身休闲装,脸上布满皱纹,头发些许泛白。她长大了,而他却老了。她想喊一声“爸爸”却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男子平复了心中的激动,满脸愧疚的说:“回来就好,你,你能原谅我吗?”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她再也忍不住“爸!”眼泪从她的脸颊滴下,落在手心,暖暖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某个房间里,她的那张成绩单静静躺在桌上,上面写着“生而为女,我很抱歉。”而在这句下面写着“生而为父,我很抱歉。”旁边的小木匣子依然洁净。村里的那棵老树在风中轻快摇摆,有几只鸟雀在嬉戏。
她忽然觉得曾经流过的泪受过的伤都不重要了,时光早也冲淡了那些不愉悦的回忆,唯一留下的,只有血液中那深深的羁绊。她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