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岸边之后,宁婉看见,江楚风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水将衣服都浸透了,手中抱着一把黝黑的古剑,此时的江楚风,不再是那个手捧菡萏温良如玉的琴师江楚风,而是带着杀意的剑客。
古剑上的血还没有干净,空气中有浓郁的血腥味还有杜若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流水泉响。此时寒月月华潋滟,烟水朦胧,在氤氲的月华中,他看见身边的女子一脸讶然的看着他,鬓边垂着的绿色流苏,摇摇晃晃。
江楚风忽然笑了,这一笑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说道:“害怕吗?”
宁婉不知道他为何会笑,却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彼时女子的眼神清澈如西子湖畔的水一般,映着潋滟的月色,认真的看着江楚风问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不是很疼?”
明知道,眼前的男子很危险。明知道,他那把剑,不知是染了多少的血才是这般黝黑的颜色;明知道,那双手,不是那双只会弹琴、煮茶、焚香的手,那双手,是可以要人命,掌握人生死的手。
可是,宁婉还是救了江楚风,将江楚风藏在了后院,故意的将手划伤,骗来好的金疮药,为江楚风疗伤。
江楚风的伤很重,除了外伤之外还有内伤。好在宁家别的不多,奇珍异宝补药什么的是最多的,所以宁婉偷偷的从仓库中拿了这些东西,宁老爷也不知道。
一个月后,池塘的荷叶枯萎,满城的桂花飘香的时候,江楚风的伤已经痊愈了七七八八。
伤好之后,江楚风便就要离开。
宁婉是知道的,虽然与江楚风相识的一个月中,江楚风除了告诉过她的名字之外,别的东西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给她。江楚风的身份,还是她用尽了法子才能打听的到的,江南第一剑客,如雷贯耳。
一个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富家千金,一个是浪迹江湖的游子剑客,无论两个人的相识是多么的美好瑰丽,纵然话本之中,将这样一段传奇描绘的是多么的感人,可是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二人悬殊的身份,就不该有任何的焦急,而宁婉,也不该心存任何的幻想……
宁婉还记得,江楚风走的那一天,正好是中秋节的前一天。
庭院松柏映影,有桂子飘香,在江楚风说要离开的时候,宁婉闷闷的,捏着衣角,低着头,不发一言。
江楚风见着她低头,抬眼轻笑了一声,拉住了宁婉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宁婉愣了愣,抬眼看着江楚风,眼圈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见着自己这般的模样竟然被江楚风看见了,似乎是隐藏着的心事被暴露在了面前一般,宁婉又羞又恼,双颊飞上了一抹嫣红,对上的,是江楚风含笑的眼。
他的手指温柔的抚去宁婉脸颊上的泪水,轻如蝶翼一般,左手微微抬起,宁婉觉得鬓边一凉,下意识的摸去,一束花别在了她的鬓边。
江楚风说:“这花就送给你了,等我,等我将事情办妥之后,回来娶你。”
她从豆蔻年华的少女,等到双十年华,为江楚风,宁婉不知拒绝了多少门亲事。外人只道宁家小姐,虽容貌生的好,又有才华,但是却是心高气傲,看不起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却不曾想到,她的一颗心,早就落在了别人的身上。
她的年岁一点点的渐长,在时间的推移之中,她慢慢的变得心灰意冷,可是临走之时,江楚风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这样的微末希望,让她一直等待着。
“再过三个月,我便就要二十岁了。”宁婉将碧凝花收起来笑着说道,眉宇之间,却带着几分惆怅之意,怎么也挥之不去,“父亲带我来京城,天子脚下,要为我挑选一个青年才俊,让我嫁出去。这些年,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我的亲事让他为我操碎了心。我此次来毓尘阁,便是想打探出他的下落。”
“就算不能再续前缘,至少,要为我这三年的等待,有个交代吧。”
“只缘感君回一顾,便教生死作相思”,这些原本是在话本传奇里看到的故事,傅云书没想到,竟然就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相识三个月,却等了他三年的时间,身为一个女子,却不顾别人的流言蜚语,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呀。
傅云书不由得唏嘘不已,偷偷的抬眼望向萧阙,却见萧阙捏着一卷书,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是在认真的听宁婉的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两黄金,公子这生意接吗?”宁婉再一次的将手中的银子推向了萧阙那边,如玉的侧脸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一碰就碎。
萧阙没有看宁婉,而是对外面淡淡的说道:“竹骨,将宁姑娘的灯笼取下。”宁婉微微的怔了怔,不明白萧阙此举,是什么意思。
没过一会儿,有青衣婢女来请宁婉,见着宁婉怔在那里,便笑着说道:“姑娘,我们公子接下了你的生意,请姑娘回去,我们三日后,便给姑娘一个回复。”
那青衣婢女不知是从何处进来的,倒是将傅云书与宁婉吓了一跳。这边,宁婉听见青衣婢女这般说,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喜色,对萧阙说道:“那我静候公子的好消息。”
宁婉走了之后,傅云书讨好的倒了一杯茶给萧阙,问道:“你真的能找的到江楚风的下落吗?”
见着傅云书这般讨好的行为,萧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问道:“你是希望能找到江楚风,还是不希望找到江楚风呢?”
傅云书想也不想的回答道,“自然是希望能找到江楚风了,毕竟宁婉等了江楚风这些年,三年的青春,无论如何,找到江楚风多少要给宁婉一个交代吧。”
萧阙却站了起来,看着窗外,伸手接住了一片飞落的梨花,淡淡的说道:“人们啊总是这样,明明知道最后的结果可能会让自己遍体鳞伤,可是却还要苦苦的去追寻结果,总以为,自己会与旁人不一样,不幸不会降临在他的身上,自己追寻的结果是个好的结果。岂不知,却是如同庄周梦蝶、镜花水月,虚幻梦一场。”
萧阙的话里有话,似乎是意有所指,傅云书虽不知萧阙所指的是何意思,但是还是反驳的说道:“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最终都是要承受的不是么。若这件事情是好的话,那么可以继续延续下去;若是这件事情是不好的事情的话,那么便就结束掉。总比一生浑浑噩噩,没有结果要好。”
没想到,傅云书竟然会反驳他的话,萧阙听了傅云书的话之后哑然失笑,对傅云书淡淡的说道:“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师父,你这般的顶撞我,可懂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傅云书顿了顿,显然没想到萧阙竟然用身份来压制她,被萧阙咽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了。
萧阙看着傅云书吃瘪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稍纵即逝,浮云是只顾着生闷气,并没有看见萧阙嘴角的笑意。
“毓尘阁,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呀?”稍微的沉默了之后,傅云书将着一晚上困扰她的话终于是问了出来,一脸不解的看着萧阙。毕竟萧阙顶着师傅的头衔,这便宜,不能让萧阙白占了。
萧阙倒是没有隐瞒,淡淡的为傅云书解释道:“如你所见,毓尘阁做的就是为人找东西的买卖,以千两黄金为代价,毓尘阁可找到一切你所要的东西、消息。”
按照萧阙的说法来说,毓尘阁就是个做生意的地方,只是所卖的东西,与别处不同。“那,我身上的玉扣,又藏着什么秘密呢?”傅云书终于将今天的来意说了出来,既然是萧阙许诺她会告诉她真相的,想必萧阙是不会食言的。
“听说过苍龙七宿图吗?”萧阙默了墨,忽然问出了一个丝毫不相干的话题出来。
苍龙七宿图?傅云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道:“在宁州的时候,听过一些关于苍龙七宿图的传闻。”
如今东陆,是二分天下,东为曦国,西为离国,但是在二十多年前,东陆的霸主还并非是曦国,当年,是有四个国家,平分天下,而这苍龙七宿图,还要追溯到四个国家开国之前。
据说,东陆的霸主乃是天子姬姓之天下,奈何天子失德,沉迷于女色,最后天下烽烟四起,诸侯起义。
在诸侯起义,天子逃离国都的时候,关于记载着皇室一个惊天秘密的苍龙七宿图也流落不知在何处。
其中,当年的凰国、曦国、离国、越国,四位开国国君乃是结义兄弟。
在起义成功之后,四人平分了天下,据说,当年四人能在乱世豪杰之中脱颖而出,而得到天下,全部凭着的是苍龙七宿图中记载的秘密。等天下平定之后,开国的国君便将苍龙七宿图中所记载的秘密分开来保管。
传言,关于苍龙七宿图的秘密都记载在七块龙骨之中,而七块龙骨,四位国君手中分别各有一块,两块放在隐世世家君家、长孙家手中,还有一块,是在当世第一智囊人称顾先生的手中。而当年人称第一智囊的顾先生,便就是如今顾叡先生的先祖,如今第七块龙骨,便就是在顾叡先生的手中。
其中,两大隐世世家,君家是在凰国,在曦国征服了凰国、凰国国君投诚之后,君家家主不知所踪,所以,在凰国的两块龙骨也不知去了哪里;而越国国亡之后,也是如此。七块龙骨便有三块,不知所踪。
经年后,山河变迁,世事变更,关于那记载着惊天秘密的七块龙骨,也很少被人提及了。
而曦国在灭了越国、凰国之后,也一跃成为东陆最强的霸主,也唯独遥遥在西方,实力与曦国能够抵抗的离国,能够与曦国相提并论。
不知为何,萧阙为什么会提及这七块龙骨的秘密呢?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萧阙的眼中是浓黑如墨,眼神中带着回忆,还有种种傅云书不懂得的情绪,他薄唇轻启,缓缓的开口说道:“你手中的,便就是七块龙骨中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