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宴蠕动着嘴唇,最终无力的垂下肩膀叫道:“云书……”
声音无力,无力中傅云书知道,那是一种妥协。
傅云书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柳青宴说道:“师兄,我问过的话只在今天问最后一遍,过了今天之后我不再问你,萧阙,他到底究竟想做什么!你们究竟瞒着我的是什么!”
“按照原本的计划,临走之前他明明是跟我说让我劝你出兵,然后他便有办法牵制住曦国内所有的兵力,打开京师大门让凰国军队直驱而入。可是……”
柳青宴无力的说道,萧阙与君泽岚两个人在计划什么他确实不知道,原本的计划便是这样,谁曾想一个反攻、一个围城,不知道二人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不知道是萧阙没有跟他详细说明其中的计划,还是说中间有什么变故导致了计划的一部分的修改。
“可是谁又能想到我听信了你们的话举一国之力进攻曦国,换来的却是曦国的军队在他的带领下疯狂的反击,凰国节节败退,逼到绝境上么!”傅云书的话语里是不信任,如同刀子一般锋利、冰冷!
见她这般,柳青宴急忙解释:“云书,虽然不知萧阙所谋究竟是什么,但是你要相信他……”
傅云书平静的说道:“从一开始你们便就叫我相信他,可是相信他的后果呢?三舅舅死了,难道非要凰国的百万将士们也随之送命我才对他死了心,才醒悟过来吗?师兄,我是那般的信你……”
说到后面的时候,傅云书的眼圈已经微红,在眼底的深处流露的是软弱的无力。
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能够越来越强大,可以不受别人的控制。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是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位置却是被人一手推送上来,无论怎么做都不能由她决定,到头来不过依旧是受人控制的棋子。
“云书,萧阙不会这样对你的,他有他的苦衷……”柳青宴连忙的说道,说到此处的时候蓦然的停顿了下来,似乎知道什么却又不能对傅云书明说一般。
傅云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说道:“苦衷?你们都说他有苦衷,可是为什么宁愿看着我不断的猜测不安,他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们也不愿意告诉我。”
“凰国的女帝,听起来多么了不起的一个称号,可是谁又知道,凰国真正的主宰不是我,而是萧阙呢!”傅云书用着最为尖锐的话语,戳破柳青宴脆弱的防线,柳青宴用一种惊讶的神色看着傅云书,傅云书冷冷的说道:“君泽岚,其实是萧阙的人吧!”
不然他也不会联合朝中的大臣们要求进攻曦国,一切,都是萧阙的意思。
“师兄,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清楚,我只想亲自听你口中说出来,毕竟我将你当做我最为信任的亲人啊……”说到这里的时候,傅云书的声音已经带着哀求之意,哀求不过是最后一瞬,转瞬间,眼中的软弱消失不见,如同昙花一现。
很快,傅云书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冷酷:“在决定出征前的一天晚上我就问过你,可是你却什么都不说,不说也好,师兄你知道我的性格的,与其糊涂的受人摆布安排,哪怕那个人的初衷是为了我好。我还不如放手一搏!”
她的性格他自然是知道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年因为对萧阙的心灰意冷,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一条不可回头的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会做这样的选择。
柳青宴闭目似乎是在与内心做斗争。傅云书看着柳青宴,手中捏着一把汗水,傅云书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到底萧他们对她隐瞒了什么,到底能不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许久之后,柳青宴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是妥协的神色,傅云书心中松了口气,但是表面上依旧流露出的是一种冷漠的神色。
“算了……”柳青宴苦笑一声,看着傅云书说道:“云书,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萧阙一直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我知道你的性格,与其让你知道之后后悔,还不如一开始告诉你真相的好。”
看着柳青宴沉重的脸色,傅云书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不由得屏住,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在扼制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紧接下来的真相,是傅云书此生都没有能想象到,到今后的余生中,傅云书每当回想起那一天的时候,依旧记得那时锥心之痛。
“萧阙的身上的毒,已经无法控制了,师傅说,他最多还有一年多的寿命……”
天边响起了惊雷,将柳青宴的余音盖住,柳青宴的话音落下,傅云书只看到他的唇在上下蠕动,似乎在那一刻她失去了听觉,茫然的看着柳青宴问道:“师兄,你说什么?”
柳青宴看着傅云书茫然的神色,心中不忍,但还是说道:“当年,入住楚谦音的别馆时,从一开始楚谦音与月千留勾结,就对萧阙起了杀心,在别馆中的花草中与萧阙平日里的饮食中下了一种奇毒,那种毒素,对普通人无害,却对中了浮生一梦的人是一味剧毒。他在不知不觉中深入骨髓,催发浮生一梦的发作!”
昔日的回忆恍若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现,将近一年的时光,那是她此生中最为快乐、最为美好的时光。
在尸骨累累的战场上、在冷清寂静的皇宫中,在难以入眠的晚上,身处在楚江的那些时光一幕幕在回忆。
别苑的桃李、别苑的芭蕉、别苑的亭台楼榭,甚至是栖息在芭蕉下的仙鹤,漫步在林间的小鹿,回忆起来,恍如昨天。
那样一段美好平静的一段时光中,谁也没想到命运握住了他们的咽喉。月千留擅长诡毒知道萧阙身中浮生一梦,楚谦音擅长花草树木,将月千留精心配制的毒素掩藏在了一花一草、一饭一粥之中,就算萧阙那般的精明,就算是身边有柳青宴有她,谁在初期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直到,萧阙与临镇风一战身受重伤,一路奔波回京内力耗损,若尘子及时赶来将萧阙从鬼门关内拉了出来,浮生一梦的药性第一次发作,若尘子才察觉出不对劲,为时已晚。就连是他,也无力回天。
“云书,不要怪萧阙,当时怕萧阙的情绪激动会加快毒性的发作,是顾先生与我们做的决定,隐瞒住了你失踪的消息,只说你跟着裴二爷回了宁州了。”柳青宴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傅云书觉得似乎听的很清楚,又似乎又远在天边。
楚江之行,是颠覆了所有人的命运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被楚谦音挟制在船上,前途未卜,很有可能萧阙也是生死不明;她在小镇之中,惶恐不安,萧阙在回京的路上被人一路追杀。
她恨他、怨他、怪他,可是对于他而言是那般的无辜,他甚至是什么都不知道。
洛原城中的倾力相助,他精心的为她准备了那一场盛世烟火,可是换来的是她冰冷的决绝。
怨恨愧疚,无奈后悔,种种情绪交错在心间,她以为遇见萧阙是她前世欠了萧阙的,所以要偿还这样的情债,可是却是萧阙欠她的。若是没有她,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后悔无限的在翻动着,在名为理智的最后一根弦被压断之前,傅云书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问道:“这一场局他早在一年前就布下了,他做了这么多,不是他想要这个天下,而是想要我得到这个天下……”
萧阙举动,如同迷雾一般猜不透,之前看不懂的,如今却懂了。
他逼着自己,发兵豫州,却又亲自率军抗敌。他手中的军队,已经是曦国最后的主力,却又被他掌握在手中,是想在她攻破曦国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却又能将人员的伤亡减少到最小的程度。
就连如今豫州城中,主帅被换,都是他计划之一吧……
事到如今,柳青宴也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长长叹息,说道:“他自知自己命数不久,无法再能保护你,便将你推上最顶峰的那个位置,至少到了那个位置的时候,没有人再能伤害到你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素来宠爱傅云书又看萧阙不顺眼的若尘子,这次出奇的沉默。萧阙那样呕心沥血的汲汲经营,却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傅云书。
而柳青宴的一席话,成为了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傅云书想哭,可是眼睛却是干干的似乎流不出任何东西出来,呼吸似乎是被什么遏制住,胸闷的厉害,她惨白着脸色步步后退,柳青宴看着她踉跄的脚步准备扶住她,却被傅云书挥开,他看见她的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书……”
傅云书步步后退,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那一刻,傅云书多么希望这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而已,醒来的时候依旧身处在空旷的未央宫中,旁边的女官叫醒她:“该早朝了陛下……”
或许,这两世不过是她在宁州裴家香闺中一场长长的梦,梦醒了的时候裴钰还在外面等着她一起去买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