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书的眼中风云暗涌,柳青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的看不透她的眼中究竟在想什么。
“师兄,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我不想去想太多的东西,我与萧阙之间,迟早会有一个结局。”傅云书的眉宇之间有倦怠之色,看着柳青宴说道。
柳青宴见傅云书这般说,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师兄永远是你的师兄,一直会站在你的身边的。”
傅云书感激的笑了笑,或许正是因为身边有这样的亲人、朋友,所以那一条路再怎么难再怎么孤独,她也能走下去吧。
还有三天,便就是她登基的时日,届时东陆各国都集聚如此,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事情总要一点点慢慢来。
傅云书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窗外的梨花,已经开了……
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做那个梦了。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江面,蒹葭苍苍,白雾茫茫,四周寂静,那一种寂静是从亘古而始的冷寂,她不知从何而来,又往何处。
傅云书茫然的沿着河岸走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心底响起,催促着告诉她,在前方,有对于她十分重要的东西。
江面的雾越来越浓,慢慢的向她覆盖迷雾中似乎隐藏着一种可怕的东西,本能让她快速的奔跑。
在这样的时候,江面上的迷雾慢慢散开,一只船出现在了水面,那人白衣如雪,广袖翻飞,恍若谪仙。
不过是倏然的时间,那只船已经近在眼前,江面上的迷雾越来越浓,顷刻将她吞噬,在白雾中伸出了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她甚至看得见他衣袖上绣着杜若蘅芜的花纹,可是近在眼前,却看不清楚她的脸。
她惊喜的想要抓住那双手,近了,快近了,可是就在她快够到他的手的时候,只差那么一刹那,一阵风浪卷过,转眼间,小船已经离她越来越远,那个人的影子在白雾中渐渐的淡去。
一瞬间,眼泪盈眶,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她甚至,感觉到了他指尖微凉……
“殿下,殿下……”侍女的叫声将她唤醒,一瞬间梦境中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入目的是侍女焦急的脸色说道:“殿下可算是醒了?”
傅云书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还没说话胸口一阵疼痛,似乎是被什么挖空了一块,见傅云书捂住胸口皱眉,侍女熟练了取来了药喂傅云书吃下,清甜的药香在口中化开,抚平了内心的悸动不安,春天是心疾复发的季节,所以柳青宴配置好了许多的药材备着,吩咐她身边的侍女悉心照料。
傅云书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毛巾擦脸,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满脸的泪痕……
傅云书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却见外面的天色尚未全亮,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殿下今日是大典,不能误了时辰。”身边的侍女柔声的解释道。
是了。今日是她登基的大典啊……
傅云书站在屋子中间,看着明亮的宫殿,在傅云书醒来的时候,侍女们就已经点燃了屋内的蜡烛,一派灯火通明,那火红颜色用金线绣着的凤袍,在灯火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此情此景,让傅云书恍惚的如同未曾方才的梦境中醒过来,又坠入了另一场的梦境中。
等人高的青鸾镜前,她穿着单薄的中衣,镜子中的少女不过才二八年华,不过眉宇之间却少了这个年纪应有的娇憨、流露着几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清。
那逶迤拖地的青丝,被女官用极其熟练的手法尽数盘起,盘成男子的发髻,因为头发过长又极其的柔滑,有着多年经验的女官一时间不能固定住,只能两手固定一面命人将簪子插上,笑着恭维道:“殿下一头青丝足以令世间女子羡慕不已了。”
这样恭维的话语似曾相识,是多少年前,及笄之礼的时候为她盘发的老嬷嬷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却不曾想,不过已经是沧海桑田。
今日却不如同及笄之礼那般复杂,头发只是梳成的是简单男子的发髻。
紧接着,女官一脸慎重的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了王冠为傅云书戴上——蓝田白玉雕琢成凤凰形状的王冠,那是凰国的图腾,昂首望天的凤凰口中,携有一颗珍贵的南海红珠,极尽尊贵。
装扮好之后,早就有两个侍女取来了挂在架子上的凤袍服侍傅云书穿上。
换好衣服之后,傅云书从外面走了出来。红色是凰国尊崇的颜色,里面暗红色的束腰长裙,用金色丝线绣着凤凰涅槃的图案,勾勒出纤瘦的身材;外面大红色的纱袍,上面则是用黑线绣着凤凰花的图案,裙裾上拖着的用彩丝编织的天羽宫纱凤尾,当纱袍展开,恍若是凤凰凌霄,栖于凤凰枝上。
当傅云书走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侍女都屏住了呼吸目露惊艳——绚烂极致的凤凰花在她的身后绽放,金色的丝线在灯火下流转,衣服上的光彩却丝毫不能夺去她半分风采,反而是相得益彰。而那一张素日里素雅温和的脸此时因为紧抿着嘴唇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稍微年幼的侍女忍不住的惊叹道:“殿下,您真美……”
傅云书看着青鸾镜中的女子,那人分明是自己,又分明不是自己。
这样炙艳的颜色,从来不是傅云书所喜欢的。
是多少年前,一身江南烟雨浸染的天水碧,在及笄之礼的时候惊艳了所有的来宾。是谁在她最为窘迫困境的时候,送来这样的一身衣裳。
在她的面前,之前的种种与现在的种种交错、纠缠,傅云书再也忍不住看镜子中的自己,转身离开。
殿外,身穿盛装的仪仗队肃穆林立,皇家威严,不言而喻。
在宫女们的恭迎下,傅云书上了云辇,只听得见外面长长的一声号角之后,云辇向着祭台的方向而去。
红色的云辇,绣着凤凰的图案,尊贵无双。
云辇穿过楼宇水榭,虽然她是这座宫城的主人,许多地方却从未尽数的去过。
不知道了何处的时候,傅云书闻见一阵异香扑鼻而来,不自觉的抬头看去,却见那一处林子花开如雪,春风拂过,恍若是一片香雪成海,有一片晶莹的花瓣被微风拂过,吹落在她的指尖,见傅云书看着梨花凝神,外面的女官便恭敬的说道:“殿下,是梨花开了呢。”
梨花开了啊,是多少年前,初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梨花如雪,那人恍若谪仙,遥不可及;是多少年前,楚江梨花烟雨,兰溪汀州,那一段美好的时光恍若一场大梦。
那个多少年前,不过是两年的时光而已,可是于她而言,她的人生早就已经是沧海桑田……
凰国的祭台早在多年以前已经荒废,在凤城军队夺下凤城之后,才重新的清扫和修理出来。祭坛是用白玉搭建,共有九十九级台阶,下宽上窄,白玉阶梯上,雕刻着的凤凰图案被岁月侵蚀,模糊不清,但是肃穆在两边的凰国士兵,增添了肃穆威严。
凰国的那些文臣们都穿着朝服,站在祭台的两边,大多数都已经白发苍苍,花甲之年,各国的宾客都穿着郑重的礼服,站在观礼台上,安静地看祭台。
柳青宴平静的等候着,柳青宴不知为何有几分遗憾。此情此景,这样的时刻站在这里的,原本应该是萧阙。
而君泽岚与寒山先生按压着内心的激动,这一刻,是凰国君主的归来,也是凰国新的开始。
两边鼓声响起,只听得远处长长的三声鸣钟声,此时远处红日高悬,万丈的阳光绚烂的洒落下来,钟声悠扬,女帝缓缓走上祭台。
蓝田白玉的王冠束起了乌发,肤色在红色的凤袍衬托下愈发白皙。五官虽然像极了她的母亲,但是从侧脸而看,清瘦的轮廓与眉宇之间傲然的神色像极了当年的公子羽。
彩丝编织的天羽宫纱用金线绣的凤尾在晨曦下流光溢彩,而衣服上金丝线绣着的凤凰展翅欲飞,也不知是阳光太过于绚烂,还是衣服过于华丽,所有人看着不觉得头晕目眩。
寒山先生看着东陆各国使团惊艳的、讶然的神色中,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件礼服可是花费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做成,耗费的人力物力自然是难以估计的。当然,制作这件礼服的银子,是裴家二爷出的,他亲自命人监督制作,在原本的风炮基础上改造了一番,要的便就是这样的效果。
寒山先生为凰国的三朝老臣,德高望重,为了显示对于这样一位老臣的敬重是由他代替凰国的王室宗亲,引导傅云书祭拜天地、祭祀凰国的列祖列宗。
傅云书在祭台上站着等着繁冗的祝祷词结束,百官叩拜、万民叩拜,极目之处皆是黑压压一片人影,那一刻,她站在那里,独自一人迎风而立,下面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那一刻她只觉得头上的王冠重若千斤压的让她动不了,身上的凤袍,勒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样万众瞩目的的时刻,万人之中,唯独却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