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颠簸的船上,时间过的很漫长,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蓝天、还有偶尔飞过去的海鸟,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南狄的船只自然是不会像像曦国出使的船只那般的舒适,船在海面上颠簸行驶,四周是蔚蓝色的海域,傅云书第一次明白了谢媛宝的感受——看见水就想吐了。
锦奴送来了粥,海上行驶,吃的最多的是一网撒下去的鱼虾贝壳之类的,月千留秘密潜伏到楚江暗卫带的多,自然是不会带厨子,据说之前他们在船上都是啃干粮;而船上唯一会做饭的是锦奴,锦奴琵琶弹的好——做饭,只是能煮熟而已。
之前在官船上,有芸娘在,带着厨子,就算是每天吃海鲜都不重样的,如今在船上天天水煮着吃。清晨的时候是粥中加了鱼肉,傅云书躺在那里,脸色雪白雪白的,锦奴没好气的冷着脸将粥端给傅云书——她已经躺了整整三天都没吃东西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估计还不到南狄就不行了,所以这粥是楚谦音特意吩咐让她做的。
浓郁的腥味盖过了米香味,粥方才放到傅云书面前,船本就在颠簸,头痛欲裂,再加上鱼腥味的刺激,抬手示意自己不想吃。
锦奴原本如冰的脸色更加难看。看着不肯吃东西的傅云书冷哼一声说道:“你当自己还是千金小姐不成?饿死算了,这船上没有谁乐意伺候你。”
前世就算是在傅家的时候,裴月对她也不会太过分,哪里受过这般的苦,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消瘦了一圈。就连傅云书自己都不由得怀疑不要说想办法脱身了,能不能活着上岸都是一件难事。
知道锦奴的话说的虽然难听但是也在理,再不吃东西,称不下去的是她。费劲的端过了锦奴手中的粥,纵然胃里面在翻腾着,但是还是忍着吃一口。鱼腥味在口中化开,恰好船又遇到了一个风浪一阵颠簸,这下子傅云书真的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吐了,几天没吃东西,吐的都是黄水了,在狭小的船舱中十分难闻。
手中的碗也跌落在船舱中,清脆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月千留性格古怪在闭关呢,倒是楚谦音听到里面的动静问道:“怎么了?”
一进去,便见里面一片狼藉,异味让楚谦音不由得退出去了一步。见着傅云书气若游丝又那般狼狈的模样,楚谦音只得吩咐锦奴说道:“锦奴,将里面收拾一番。”
锦奴纵然不待见傅云书,但是楚谦音的话却不敢不听的,暗卫中没有女子,只得她亲自伺候傅云书。
一面见着傅云书真的不是娇气又吃不下东西,没好气的端来了一壶茶水冷着脸递给傅云书漱口。
傅云书有些诧异的看着锦奴,锦奴冷笑一声说道:“你若是死了,麻烦的是我。”
茶水将口中的不适感觉淡却了不少,傅云书也有些力气了,见锦奴虽然话说的难听,但是却还是由衷的说道:“多谢锦奴姑娘。”
锦奴冷哼一声,见着锦奴这般,傅云书也大胆了一些提议说道:“其实小米粥就挺不错,锦奴姑娘以后不必为我大费心思。”
里面加上鱼肉——锦奴完全的达不到这种手艺标准好么。
里面收拾干净之后,楚谦音进来了,见着傅云书脸色蜡黄,气息奄奄,完全没有之前那般灵动模样。他没有说话,傅云书闭目,感觉整个人都在天旋地转,也没有睁开眼睛,直接问楚谦音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能靠岸?”
“按照原本的计划,还有十天到达辽阳之后,才转走马车。”十天,傅云书此时又想吐了……
紧接着,楚谦音说道:“不过你这般模样撑不过十天,三天后,会到达码头,我们从宁西转道到南狄。”
之所以这般折腾,是因为要绕过宁州。但是宁西与宁州很近,他们也是冒险之举。
傅云书闭目,听到只有两天的时间,便也就没有那般的心死如灰了。见傅云书实在没有力气搭理他,楚谦音看着傅云书一会儿又走了。
晚间的时候,锦奴倒是真的端上了一碗小米粥,闻着米香味,傅云书撑着力气勉强的喝了一小碗下去。
暖暖的小米粥温暖了寒冷的身躯,或许有了一点期盼,傅云书一直昏昏沉沉的脑海也清醒了几分。到了陆地上求救的机会总比这茫茫大海中高的多……
明明是四月的天气,可是此时的玄凌,却如坠冰窖——
在一个时辰前,他的密探打探到了楚江的消息。他的舅舅在楚江遇刺身亡,萧阙身受重伤。
别人不知道其中纠葛,但是玄凌却清楚的很,临镇风去楚江就是为了杀萧阙——这些年来,临镇风与萧阙两个人在朝堂上无论明里还是暗里相互较劲,这一点玄凌是知道的。只是跟他储君的位置没有关系,再加上因为他的身世,他与临镇风二人关系也并不亲密,是以从未放在心上。
若非是因为傅云书的事情,让玄凌记恨上萧阙,之前玄凌还存着拉拢萧阙的心思呢。玄凌虽表面上是亲近贤良,但是实际上是个心胸很狭隘的一个人,萧阙处处比他出色,他心中妒忌,就连父皇都格外的偏爱他,不许他为难他,更是让玄凌容不下萧阙,明明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年纪——若是之后他成了储君,手下却有一个处处都比他能干的臣子,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加上傅云书的事情——他都已经跟皇上求下旨赐婚,却又多了个萧阙横加阻止,让他颜面扫地,不甘和心中种种的心思作祟,让他对萧阙恨之入骨。
只是他远去离国,又去了楚江,朝中的种种事情牵绊着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动手而已。是以,当皇后说临镇风去了楚江——目的是为了刺杀萧阙。玄凌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对临镇风玄凌虽然不亲近,但是知道他城府很深,当年与昭帝并肩作战立下了戎马功劳,之后才有了临家的显赫。虽然这些年来昭帝对临家的猜忌让临镇风交出手中的权势离开了朝中纷争的中心,但是临家一直在四大世家中处于不变的位置——就连傅永信这只老狐狸对临家都是能不沾边不沾,能不碰便不碰的。
是以,临镇风有意与他修好,主动的去楚江拦截萧阙杀了他,玄凌自然是顺手推舟高兴的应了下来。到底虽然他与临家并不亲厚,他姓临——若是要坐稳这个位置,多一个母族帮助自然是好的。
但是没想到,去了这么久,传来的是临镇风遇刺身亡的消息。除了可惜萧阙没能死之外,玄凌倒是没有别的什么感受了——因为他知道萧阙重伤,昭帝下了密旨在召萧阙回来京城的路上,正在安排暗卫进行一次行刺呢。没想到皇后忽然命人急召他进宫,为的不就是临镇风的事情——玄凌无趣的想着,磨蹭了一会儿,想着临镇风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亲舅舅,若是不去的话多少招人非议,他惜羽自然是要去的,昭帝这几日精神好了,他也该去勤政殿请安了。
这般想着,到了宫中,果然见到皇后眼睛通红,玄凌少不得出言安慰了几句。虽然将临镇风不放在心上,但是这些年他最擅长的便就是场面上的话。
可是显然,临皇后并没有在乎他的场面上的话——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神色,淡淡的说道:“玄凌,你可想要那储君的位置……”
毕竟是在东宫的位置这么些年,皇后宽和的假象不过是装给别人看的,那一双眼睛十分的凌厉。玄凌心中一惊,在那样的目光下,他的野心根本就逃不过去。
皇后大悲之后,可是临镇风死了已经成了定局。临家和她的未来,还等着她一个人筹谋。
临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临若儿虽然比哥哥出色,但是不过是女儿家的小算计而已,并没有什么远见;她的亲生女儿端月,时常的使着小性子,哪里能成什么事。临家的唯一指望就是她,而她的指望就只有玄凌一个人。
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千万不能让萧阙回京,不然临家与她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玄凌看着皇后,故作不解的问道:“母后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皇后见玄凌跟她装蒜,冷哼了一声也不点破,直接说道:“只要萧阙活着,你储君之位就不可能坐劳!”
“你可知道,你的舅舅为什么不辞辛苦,冒险也要到楚江将萧阙拦下来吗?”
“你可知道,这些年来皇上子嗣稀少,你是最为出色的一个,又是东宫所出,为何你的父皇迟迟的不肯立你为储君吗?”
“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的妹妹倾心于萧阙,你的父皇怎么也不肯给他们两个人赐婚吗?”
从那一张薄唇中,说出那样的一个惊天的秘密,玄凌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扶着椅子背。幸好,所有的宫人都被遣退了出去,没有人能看见太子这般失态的模样。
玄凌当即想都没有想立即反驳说道:“不可能……”
可是那样一个天大的隐秘、关于皇家甚至关系着天下的动荡,就算是临皇后,也不敢胡说的吧……
临皇后的那个说法实在是太过于荒唐,昔日也不见父皇对于他有多么的特别——可是,为什么父皇这些年迟迟的不肯立他为储君?为什么这些年在朝堂上,若有大事,重用的是他?为什么当自己想要出手对付他的时候,父皇阻止了他?为什么父皇病重,立他为储君,在清醒之后,一道密旨紧急的将他从楚江召回来?
种种的疑问盘旋在玄凌的心头,纵然玄凌是不肯去相信,可是却又不得不去信——那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可能。
他看着皇后木然的脸,存着侥幸问道:“母后,若是他是那样的身份,你为何当年还想将端月赐婚给他……”
皇后的脸微微的有几分扭曲,“是本宫糊涂!”因为愤怒,声音提高了几分,玄凌还是第一次你看见皇后这般失态的模样。
“若不是,你的舅舅告诉了我他的身份,我还以为……那个孽子早就已经死了呢!”皇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那是一种嫉妒、懊悔、愤怒等等感情都交织在一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