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
月千留的一席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面色各异,楚谦音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惊讶远远的大过于欣喜,似乎是没想到,萧阙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败了。
而傅云书脸色惨白,在听到月千留的那一席话的时候心中似乎某一块就空了下去——傅云书不可否认的是,就算是到了如今,萧阙在她的心中还是占着重要的位置……
所以那一刻,傅云书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反驳呵斥月千留道。萧阙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输呢。
听到那空中的鹤鸣——那声音不会武功或者武功一般的人是绝对不会听得到的,也就只有如同月千留这般的高手方才能听得清晰。
当年的临镇风,可是与顾叡齐名的高手,就连他的武功都不如临镇风。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他曾见过临镇风与人交手,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是有着十成内力的萧阙也不可能接临镇风十成的空鹤掌掌力之下全身而退的,更何况月千留知道他们的计划——五行梅花阵已经消耗了萧阙一半的内力,所以在临镇风带着杀意的十重内力掌下,萧阙绝对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想到自己的仇人葬身在了掌下,月千留阴沉的眼少有的带了一丝笑意,只是可惜他有重任在身——带傅云书回南狄不能亲手除去萧阙。
见着楚谦音与傅云书两个人表情迥异的看着自己,月千留恨好心的跟他们解释了前因后果,满意的看到傅云书就算是在红灯笼的灯火下都映衬不出半分的血色……
若不是王上吩咐将人完好无恙的带回去,依照傅云书与萧阙关系亲密和数次的对他出言不顺,月千留自然是想好好的折磨她一番出出气。
楚谦音见着傅云书脸色惨白——到现在,她竟然还记挂着萧阙的安危。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就连楚谦音都不知道那一种不舒服是从何而来的。于是便挑了挑眉说道:“咂砸,这郎情妾意的真是令人感动。萧阙为了报仇抛弃了你你非但不恨他,反而还记挂着他的安危。那个常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可是为了你白白送死了。”
噩耗接二连三而来,悲痛之中,傅云书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看着楚谦音了,问道:“你说谁死了?”
“那个小丫鬟,是叫沧海是吧,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楚谦音的笑容不知为何越发的灿烂了起来,说道:“那一日——我以萧阙的身世为诱饵,引你到了茶楼里去。真是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女人了,无论萧阙怎么对你,一关系到萧阙的事情你就失去了最原有的判断。”
“你就带着一个暗卫一个丫鬟到了茶楼里去,那个影卫倒是个高手,若不是我带的人多,怕是他已经跑出去通风报信了。不过带着那个丫鬟做累赘,还不是被我们追上了。”
“真是可笑啊,那个丫鬟,到死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暗卫的衣服,想让你身边的那个影卫逃出去报信,对你也算是忠心耿耿了。”
傅云书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声音竟然这般的刺耳,她平生也是第一次的恨一个人。此时傅云书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反复回荡的是楚谦音嘲讽的语气,只有一个念头,她——再一次的害死了沧海……
恍若前世的那一幕重演,沧海死死的拉住玄凌的衣角,对她说:“小姐,快跑……”
明明,明明在那一日清晨的时候,她还笑眯眯的含着粽子糖点着回宁州的行礼,笑眯眯的跟她说道:“小姐还是回家好,这里的粽子糖都没有宁州的好吃……”
傅云书只觉得喉咙一口腥甜直接的吐出一口血,眼前一片黑,若非是咬牙坚持着怕是已经倒了下去……
天际终于泛白,这个夜晚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度过的特别漫长。
青青碧草上结了露珠,原本掀起万丈波澜的湖面终于恢复了平静,一个人负手站在草地上,看着已经逐渐的恢复平静的湖面出神,手中那薄如蝉翼雪白色的剑,因为沾染了太多的鲜血还未掉落下来呈现出一种奇异妖冶的红色。
那人,看着湖面许久的都没有动静,恍若是在虚空中抓了一把——他似乎是没想到,一切竟然就这般轻易的结束了。当二十多年的眼中钉,终于拔除之后,所有目的都达到、却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萧阙——终于死了?临镇风恍惚的想着。
从他的出身开始,便就背负着上一辈的罪孽。昭帝心软,让那个孽子出身,他不怕什么,可是临镇风自从那个孩子出世之后便就日夜不安——当年所有人都在那一场战乱中死亡,顾叡也被他废去了一身武功,所有对于他的威胁都解除了,可是那个孩子,却是在计划之外的出生。只要他还活着,那个血脉的延续,就代表着他们的罪孽永远无法被抹杀。
那个孩子四岁的时候,一场大火吞噬了软禁朝云的别宫,他知道他的存在;五岁的时候,他拜入顾叡门下,七岁出使离国,名扬东陆,更是让他日夜难安。
他不知道高坐龙椅上的那位如何的留下了那个孩子继续养虎为患,若说他是念着骨肉亲情——他是怎么也不信的,若是当年昭帝真的念着亲情两个字的话,朝云绝对是不会含恨而终的。
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在一场场战役中崭露头角,越是在朝野上有所建树,他越是不安心。不得不承认,他是害怕他的才华——只要有一天他羽翼丰满之后,知道当年的事情,必定是会对他们展开疯狂的报复的。
还有一点,他是害怕昭帝忽然改变了心意。这些年,二人虽是君臣,却势如水火,可是到底昭帝还是没有能下死手不是么……若是有那么一天,昭帝恍然悔悟……
自从那一年,他秘密派遣杀手刺杀萧阙之后,二人势如水火的局面已经不能改变,他所要做的就是绝对不能让萧阙有任何翻身的机会,更不要说眼睁睁的看着他得到那个位置。
当年五王之乱中,许多人都死了,活着的都是疯子。他也是其中一个。
不然,为何这些年总是将萧阙当做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似乎不杀了他,他日夜寝食难安呢?杀了萧阙的执念,日复一日的加深,比之权利的诱惑更大。
只是他知道昭帝的性格的,在京城中,他与萧阙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怕引起昭帝的猜忌,他与萧阙都不在明面上交手,二人纵然有所刺杀的行动,却都是在暗地里、不会引人怀疑的情况下进行。
楚江、封锁的城门,是他与萧阙的一个交锋,最后一次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也是他这一辈子对于当年的事情斩断。
当年五王之乱,他匡扶英王而起,从临家的庶子成为临家的家主,再成为权倾朝野的侯爷,二十多年的宦海起伏,他成也是当年与昭帝并肩作战而起在五王之乱中立下的不世功勋;败也是因为当年之事,他知道的内情太多,昭帝的性格日渐多疑,输也输在了当年参与了五万之乱的事情。
成也萧何败萧何、
那个人的虚伪临镇风是知道了,明明做了杀兄弑父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可是却还妄想着在青史记下功勋一笔。所以,他这个追随着他平定五王之乱、灭了凰国、覆了越国的大功臣,在他霸业已成之后,自然而然的就被他远离和遗弃。
他又如何的甘心!这些年的蛰伏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等昭帝病死——那个曾经统一了大半个东陆的霸主,冷血无情。可是这些年来昭帝越来越反复多疑的性格临镇风是知道原因的——当年的事情,成了昭帝的心病,想必他是日夜都活在梦魇中被梦魇所纠缠,总有一天他会死在自己过往的梦魇中。
而他不会,当年那个披着一身烟雨梨花色的女子,这些年来很少很少出现在他的梦中。若不是这次在楚江看见她的画像,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子的容貌。
成就霸业者,需舍弃“情”字,聂王做不到、昭帝做不到、顾叡做不到,唯独只有他做到了,所以,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萧阙死了,那个女子留在世间上唯一的血脉死在了他的手上,她会不会恨自己。她本来一生安稳的时光都被他打破了,不——她不会恨自己的,估计连自己是谁都不会记得的吧。
在她最后的人生中,她恨顾叡、恨她的兄长,可是唯独,偏偏没有恨过她吧。
只是心中多少会有些惆怅,那个曾经那个本不该出现在他生命中那般美好的女子,若非是当年在幽幽深宫中的九曲桥上捡到那一块玉扳指,温润的羊脂白玉带着一种通透的美好,一如那个女子在石桥上,看着他手中的白玉扳指,脸上闪过了迟疑的神色,最终还是咬唇,一双眼睛如同初生的麋鹿般美好,怯生生说道:“那个玉扳指是我的,能还给我吗?”
那一块玉扳指,是她的兄长送给她的;那时,他是身份卑微的侯府庶子,而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本该是没有任何的交集的人生,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一枚玉扳指,而走到一起。
就算是多年后,他已然记不清楚那个女子的模样在经年的岁月沉淀中模糊了,可是那一块玉扳指散发着的温润如玉的光芒他依旧记得——如同此刻天边破晓,隐藏在草地中那只露了一半的白玉扳指一般。
如同当年一般,他弯腰——不由得捡起落在草丛中的那一块玉扳指,恍若是隔绝了经年的岁月,从最初回到最终,最后一切恩怨的终点,是从一开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