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馆内,依旧灯火通明,外面的风雨再可怕,也比不上萧阙的脸色。
两个时辰前,他们出城联络上了裴家人带来一个讯息——傅云书不见了。
傅云书不见了,裴正恺收到的只是一封带血的书信而已,裴家的马车在离开楚江之后楚谦音便立即的命人封了城,造成他以为傅云书已经离开楚江的错觉,究竟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柳青宴在知道傅云书失踪的消息之后心中又恨又急,见着萧阙虽然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但是额头上的青筋泄露出了他心底的愤怒,将口中的脏话压了下去。
眼看即将天明,他们抓了傅云书定然是用来威胁萧阙的。再联想到临镇风已经知道了傅云书的身份,柳青宴心中更是焦急。原本萧阙胜券在握,可是如今傅云书若是落在了临镇风的手中,那么他们可就处于被动状态了。
萧阙闭眼在那里盘算着什么没有说话,柳青宴不得已开口问道:“现在该怎么办,云书若是在他的手中的话那我们明日……”
“玉蝶。”萧阙缓缓的开口吐出两个字。
傅云书身上佩戴着萧阙给她的海玉,毓尘阁有专门的找人方法,只要放出玉蝶循着海玉的味道追踪去,可以尽快的找到傅云书的踪迹。而之所以楚谦音他们大费周章的想要造成傅云书已经出城的假象,也是因为害怕毓尘阁找人的手段。
无痕不等萧阙吩咐,已经放出玉蝶找人去了。柳青宴看着惜字如金吐出两个字之后便又恢复沉默的萧阙,想要问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们就这样在这里干等着暗卫们找人吗?
无痕下去之后,萧阙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虽然不管身在何处,只要放出玉蝶便可以找到人。但是萧阙能想到的楚谦音未尝没有想的到,说不定楚谦音早就有了防范。知道傅云书落在了楚谦音的手中让萧阙就在这里干等着傅云书的消息,萧阙绝对是做不到的。现在就动手——可是如今楚临公还没有找到,临镇风暗卫们也没打探到他的下落,如果现在就动手的话根本是冲动之举。
到底该怎么办……
这边,萧阙正在想着对策。恰好这个时候,留痕进来了,禀报道:“公……公子,楚临公找到了……”显然的,留痕脸上的惊远远大过于喜的,他们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楚临公的下落,今天晚上却忽然出现在了别馆中。
萧阙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他的能力比起顾叡来终究还是嫩了点,没想到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都已经找到了楚临公的下落。
楚临公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听见找到了楚临公的消息之后,柳青宴连忙的拎着药箱去看楚临公了。萧阙却没有动,反而让人叫来了送楚临公回来的暗卫。
进来的是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的眉心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那是顾叡的贴身近卫。没一人的毓尘阁的阁主都有属于自己的近卫,那是从小开始培养对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是以,当旧的一人阁主死去或者退任新的阁主继承的时候,那一群原本属于毓尘阁阁主的近卫不会再是承担守卫的责任,而是跟着旧任的阁主离开,新的阁主的近卫则是从他一开始继任阁主之前从孩童时期开始培育出来的。
就如萧阙身边的无痕与留痕二人。
每一任的阁主都有自己最为擅长的地方,顾叡培育出来的暗卫擅长的是追踪找人,萧阙培育出来的暗卫擅长的则是收集信息。这也是为什么萧阙想找顾叡帮忙,但是碍于面子却不好低声下气求顾叡了。
“师傅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眼前的男子是四大暗卫之一的应虎,萧阙认得,所以便开口问道。
应虎面无表情的点头,萧阙深知他的性格,手指摩擦着挂在腰间的玉佩,忽然问道:“他去找临镇风了?”
应虎蓦然抬头,想将眼中的诧异神色收敛去。但是萧阙又是何等的眼神,很快的便就看穿了,冷哼了一声,果然,临镇风再狡猾,可是顾叡与他曾经是至交好友,自然对于临镇风的行为十分了解,找到临镇风藏身的地方,对于顾叡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
萧阙蓦然站了起来,叫来了留痕,听着萧阙吩咐的话,应虎不由得心中发苦。
“此生独慕朝云”六个字,如同一颗刺一般,哽在他的心中许多年。
那铁画银钩的字迹,如同那个人的性格一般,当年那样一个行事谨慎的人,明明知道会受到万人唾弃那段感情,不应该在这世上留下任何一丝痕迹的。可是,却依旧是逃脱不了“情”之一字的蛊惑。
顾叡的嘴角蓦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那样的笑意带着三分嘲讽看着临镇风,说道:“比起你而言,至少他拥有了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东西。虽然你们两个人同样的卑劣,但是他至少有一段时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她的。不似你,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藏在心中最为纯真的一段感情都能舍弃……”
那样嘲讽的话语,是将陈年的腐烂的伤口一一的揭开,在那六个字的对比下,让他清楚的认知到自己是什么样一个卑劣的人。
当年所有人中,他是最为沉默寡言的一个人,毕竟比起那一群天之骄子而言,他一个侯府不受宠的庶子,在外人看来能够攀附上身份尊贵的皇子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如何的谈论与他们平起平坐。
身份尊贵的皇子,惊才绝艳的江湖子弟,容貌倾城的金枝玉叶,可是最终,还不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中吗?
他看出了那不容于世的感情,在看出来他竟然为了儿女情长想要舍弃天下霸业的时候,他如何的甘心。这些年来,他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那个人身上,若是他放弃了,甘愿做个闲王——那么秦王登基,他拿什么扳倒临家,扳倒临镇宇。
他在侯府这些年都是看人脸色行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人心了。
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哪怕——天理不容。
昔日的爱人反目,兄弟兵戈相向,京城中那一条王者之路是踏着鲜血而上,付出那么多的代价,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登上了权势的巅峰。
可是,他小看了那人的疯狂与卑劣——这些年他将所有的权势都被夺走,最终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
那一种痛苦在全身蔓延,他努力的压制下去,蓦然睁开眼,看着顾叡说道:“比起我,你又好的了多少。我虽然从未拥有过,可是比起曾经拥有过、却又放弃的你,好的多吧。”
顾叡的脸色终于不似之前那般的平和,临镇风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负了她的人,是你们呀。当日你若是肯带她从楚江离开,她的人生,必然不会是这样吧。”
外面的风雨将帷幕吹的凌乱,烛火映照下的影子如同张舞的妖魔,要将两个人吞噬。
一如当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很多东西,一旦一步走错了,便是步步皆错。
当年的深宫中的息贵妃因为育有一子,再加上先帝的独宠,俨然成为了皇后的眼中钉。皇后毒辣,先帝懦弱,息贵妃每日本就小心翼翼的奉承着皇后,后在查出又怀有身孕之后,更是战战兢兢十分惶恐。
恰好在这个时候,远在楚江的兄长进京述职,与兄长一起而来的嫂子同时有了身孕,自从怀孕之后日渐消瘦的息贵妃脸上方才有了几分笑容。当年的楚临公见着妹妹日渐消瘦,一问之下方才知道妹妹顾忌。
当年先帝许诺过,若是这一胎仍是皇儿的话便封她为皇贵妃,皇贵妃仅次于皇后,若是膝下再有两个皇子的话她的地位更上一层,皇后更是不会容下母子。
深宫这些年她看的很通透,依照皇后的手段让一个孩子夭折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她更是知道无法让先帝收回恩宠,因为她知道,先帝这般宠爱她除了真的喜欢她之外,还有就是想利用她来平衡皇后的势力。
她有苦难言,只希望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儿就好了。
当年的楚临公知道了妹妹的顾虑,心疼妹妹,便就与她商议。若是女孩是再好不过,若是皇子——便从宫外找个女孩来换,纵然再不舍,也没有比他们母子安危更重要。
这样大胆的举动,若是发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可是,想到自己的长子,想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御医从安胎药中查出的红花,她狠心答应了。
十月怀胎,产下的是个男婴;恰好在这个时候嫂子产下女婴。
楚临公不忍心他们母子从此分离不能见面,皇家的骨肉若是流落在了民间也极为不妥,他一狠心,瞒着产后虚弱的妻子让心腹将两个孩子对调。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那一晚上宫中息贵妃产下公主,世子妃产下的是楚家的嫡长子。
满月过后,一个留在了深宫中,一个则是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楚江,从此两个孩子的命运因为一念之差,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十多年后,先帝驾崩,昭帝登基。昭帝性格多疑,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自己还有个一脉相连的亲兄弟流落在楚江之后,动了杀心。一道圣旨,召他入京,一杯毒酒赐死。而与此同时,让楚家人缄口不言的条件便就是他不追究楚家的罪责,留下当年那个孩子的遗腹子。
那个遗腹子长大成人,在别人的刻意挑拨之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甘心也随之而来,明明他应该也是王子皇孙,却只能远在朝野之外做个闲散人,因为他流着的并非是楚江的血脉,就连爵位都不能继承。如何甘心!
可是……当年赐死楚青的是昭帝,虽然萧阙是朝云公主的孩子,为何楚谦音要找萧阙报复。从楚谦音的行为来看,他恨萧阙远远的大于昭帝,一切与萧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是萧阙欠楚家的?
当年昭帝为英王的时候,与朝云公主兄妹情深,当年他游历到楚江的时候也是同朝云公主一起来的,朝云公主是为了见自己的亲生父母一面。那当年的昭帝,难道不知情吗?
若是早在二十多年前昭帝便知道朝云与楚青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在二十多年后赐死楚青。楚青死的那一年,恰好是朝云公主葬身火海的那一年。
而楚谦音,为什么会说他们是同样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