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宁州寄来的家书之后,傅云书心中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无论她如何的任性,不顾天下人议论的选择与萧阙在一起也好,为了萧阙选择回到凰国也罢,外祖母与舅舅他们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只在信中担忧她的安危。这便就是家人亲情,无论怎么任性、做了什么样的错事,但是他们依旧都是无条件的包容着你的任性。
忧的是当时自己的一时冲动,开启了苍龙七宿图。纵然是蒙面以凰涅的身份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并无人知道,凰国的公主凰涅,便就是养在宁州裴家长大的傅家嫡长女。
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大多数都是与她绝对亲近之人,绝对不会拿她的身世秘密对她和她身边的亲人不利的,只是这些人中,唯独有一个人是例外。
她名义上的母亲,傅家的当家主母裴月。
没有人比傅云书更加的了解裴月对裴家的恨意有多深,前世成亲那一日,傅锦拿着毒酒亲手喂给她的时候,与她说的一席话当时觉得没什么,如今想来细思极恐……
“傅云书,想不到你临死前还聪明一回,你说的没错,整件事情,都是父亲的主意,若非是父亲,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对裴家下手呢。”
傅锦说,若非是父亲的默许,她如何敢对裴家下手?
比起傅永信,傅锦与裴月的关系更加亲近。自幼傅锦受裴月的教导长大,其所一言一行,所计谋的事情莫不是受裴月的影响和指示。当初裴家被灭门,但是丝毫却没有动摇裴月在傅家的地位。如今想来,是不是裴月早就知道傅永信与皇家的谋划,或者说,在裴家灭门这件事情上,也有裴月一分功劳……
他们夫妻一心,让裴家受灭门之灾,追根溯源,是因为当年裴家选择维护裴湘的事情让裴月一直怀恨在心,因为意难平,恨难消,在十几年后,连同外人害死自己满门亲人。
想不到随着经年岁月的蹉跎,裴月对于当年公子陵的执念非但没有放下,反而越演越浓。此次凰涅回归之事必然已经在京城中传开,难保裴月没有听到风声。
依照裴月对裴家的恨意,会不会再掀起波澜。当年因为她一己之私而连累裴家的悲剧,难道又会再重演吗?
萧阙见傅云书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下去,没有关好的窗外吹来了一阵风,让傅云书打了个寒颤,脸色有些苍白……
萧阙见着傅云书脸上红晕褪却,一双脸有些苍白,如今已经春初,外面的天气算不得寒冷,问道:“是风寒还没好?”
傅云书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害怕……”
害怕?萧阙低头看着只到他下颚的女子,却见她方才盛满欢喜的眼中如今带着淡淡的忧虑,却见她缓缓开口说道:“我害怕,我的身份一旦泄露出去,会牵连到裴家。”
虽然她的名义上是傅家的嫡长女,但是却是裴家用调包方法为了隐藏她真实的身份,故意谎称是裴月怀孕、将她藏在裴家长大。若是有一日她的身份泄露出来,首当其冲要被昭帝怪罪的是裴家,傅永信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受害者,自然是不会牵连到傅家。
裴月也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之一,依照她对裴家的恨意,傅云书不敢想象裴月会不会拿她的身份做文章,故意陷害裴家与她。
萧阙见着傅云书惊恐的模样,想到之前在京城中初初认识傅云书的时候,裴月对傅云书的加害与算计。裴月心思阴狠,比傅永信更加难以对付,也难怪小姑娘会那般的怕她。
虽然是这般想着,但是见着傅云书的眼中带着满满的忧色,笑了笑,摸着傅云书的头说道:“放心好了,当日老太君将你偷梁换柱冠上傅家长女的身份,裴月在其中起了关键的作用。若不是裴月假意的称孕,裴家不可能将你的身份调换成傅家长女。若是她将你的身份揭发的话,那么她的身份地位也少不了会受到牵连,她这样的人,是万万不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情的。”
昔年的裴月是何等的模样会与公子陵成为好友萧阙不知道,但是如今的裴月浸淫在富贵权势之中,将荣华富贵和傅家主母的位置看的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若是裴月真的将傅云书宣泄出去的话,那么不仅仅面对着傅永信的迁怒她自己的身份地位会岌岌可危,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的两个子女的前程。她就算是再恨傅云书、恨裴家,却不会轻易的拿这件事情做筹码,做出杀敌三千、自损一万的事情。
虽有萧阙这般说,但是傅云书眉宇之间担忧的神色并没有减少几分,轻声说道:“你不知道,其实她一直恨着的外祖母与裴家的。我真的很怕她一旦疯狂起来,会做出六亲不认的举动。就连外祖母在信上都说让我小心她了……”
“当日既然裴月答应将你冠上傅家长女的身份,必然是当年老太君与她说了什么。这些年她将你真正的身世守口如瓶,纵然处处加害你,但是却没有拿你的身世做过文章。老太君手中必然是有制住裴月的东西。”见着傅云书愁眉不展的模样,萧阙轻笑了一声,说道“放宽心,诸事有我。”
不过简短的一席话,却有一种十分有力的力量。傅云书心中那一种奇异的不安似乎都以这一席话烟消云散。
既然外祖母写信只让她多加小心,言外之意只是让她提防着裴月,也就是说裴月现在是没有对裴家不利之意。
而萧阙也不是玄凌,更不会对她对裴家不利。
一夜春雨之后,外面的桃李已经新吐了芳菲,恍若一夜间,春风拂过楚江,带来一派的生机。
外面桃花新发了枝桠的时候,将厚实的夹衣都收了起来,纷纷拿起了压在箱底的轻薄亮丽的春衣。
二月草长,三月莺飞,被誉为塞外江南的楚江春日来的比别的地方都要早。
在京城这个时节,方才脱下厚重的夹衣,可是在楚江文人雅客相约踏青,闺阁中的女子们都换上了新的春衣,三五个闺中密友一起在放风筝。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说的正是此时的楚江的风情了。
却见楚江满城梨花,此时花开如雪,风一吹动,那白色一簇簇开在枝头的梨花随着春风而落,有暗香浮动,一出门,身上都沾染了梨花花瓣回来。曾有人戏言曰“楚江的雪并非是在冬日下的,而是在春日下的。”
楚江气候温暖,极少下雪,是以每年梨花开满城的时候,整个楚江都笼罩在梨花中如同笼罩在大雪之下,有暗香浮动。
这般的美景,就连最擅长工笔画的画匠们都难以绘画出来,那落在楚州独有的青石板上晶莹的梨花,都让人不忍心踏足其上。
梨花烟雨,烟柳朦胧,三月的楚江是最美好的季节,美的让人难以的忘怀。凭栏独立的时候,萧阙有时会在想,当年那一群决定了天下人命运的年轻人到楚江的时候,是否也是见过满城梨花烟雨这样美丽的景象?是否也在酒馆,对饮一壶梨花白只论风月?
萧阙并没有食言,无论是如今朝中昭帝的病情再如何的加重,玄凌掌权,年后远在居庸关的曦国与越国军队重新开战,还是远在洛原的君泽岚如今已经平定了叛军,催促着萧阙尽快跟傅云书一起会洛原去。诸多决定了天下定局的大事纷扰之下,原本就处于漩涡核心的两个人却远远避在楚江,每日听萧阙授课,间或赴宴游玩,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在楚江游玩了两个多月,远在洛原的君泽岚不知道来信催促过多少次了,信中言“如今昭帝病重,越国举兵,谢家有越国牵制,裴家有南狄牵制,此时举兵是最好时机,应一举南下,收复河山。”
君泽岚在送过来的密信中十分直白的写了这样的一段话,傅云书看的不由得偷眼看萧阙的神色。君泽岚明知道,密信送到楚江来她必然是不会瞒着萧阙他在信上写什么的——揽月轩之事某人已经学乖了。
却在信中直言不讳的说要造反,无论萧阙他目的如何,萧阙可是正经的左相大人,这样真的好么。还有谢奕之也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一面幸灾乐祸的说道:“皇上病重,内有越国凰国举兵,今年寒冬格外的冷,又有雪灾,外又有南狄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玄凌这个摄政的位置是坐不稳几天了。”
傅云书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你可是曦国的大将军,跟越国对战的可是你的亲兄长,这样说真的好么!
不过说到今年的雪灾,萧阙的脸色有几分不好看。傅云书自然是知道萧阙脸色不好看是因为何。年雪灾,牵连到了国内三个州省,因为雪灾而失去家园的百姓又何止千万。
按照往年来说,朝中应该开放国库救济灾民,可是前些年来远征凰国与越国,上有皇上皇后吃穿用度上十分铺张浪费,下有玄凌与户部、兵部尚书相互勾结,将国库中银两中饱私囊。
其中,玄凌为皇上最得宠的二皇子,众人都说,二皇子性格贤良,有门客三千,处处招揽人才。只是有这样好的名声与招揽人才是需要银子的,户部是玄凌的人,两相勾结,二人在其中得了不少利,只是在昭帝面前表面的功夫做的十分不错,竟然也无人察觉。
而近些年来,曦国也不算是风调雨顺,就连江南一带水灾、旱灾、虫灾,一年收成也不如一年,底下的官员隐瞒了下来,昭帝心思都放在歆羽夫人那里,玄凌拿了底下官员的好处自然也不会多所什么,朝中的人要么如傅永信一般是玄凌的人,要么就是平庸之辈,哪里敢在昭帝面前说什么。
看似稳固的江山,却因为昭帝的亲小人远贤臣由内而外的渐渐被腐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