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让人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的脸,破碎不堪,如同是用针一点点的将人皮缝起来一般,脸上的破碎,似乎是人用刀一点点的割过,饶是傅云书不是一般的深闺中的胆小女子,也忍不住的叫出声来。
在短暂的惊愕的同时,傅云书心中又生出许多的疑惑出来,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歆羽夫人的宫中?
那人似乎是听见了二人进来的声音,陡然的睁开了眼睛。纵然脸上面容不可让人直视,但是那一双眼……目若寒星,清亮的目光散发出慑人的光芒。
傅云书看见了那黑色的衣服下面一截灰色的衣角,忍不住的后退了两步,“你……你是尘拂大师,也是行刺安定公的刺客……”
几乎是头口而出的话,歆羽与尘拂二人没有否认,傅云书忍不住的捂嘴看着歆羽,瞪大了眼睛看着歆羽。
没想到,那刺客逃窜之后,竟然真的是歆羽夫人窝藏起来。见着傅云书一脸震惊的模样,歆羽倒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慵懒的说道:“是啊,说起来这件事情还要多亏你了,那日若非是你将宫中的侍卫引走,桐清也不能平安的逃到我的宫中来。”
那一日,傅云书与刺杀安定公的刺客碰面之后,敏锐的闻到了他身上的佛堂檀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长年累月的在佛堂中的人才会沾染上的,傅云书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尘拂。鬼使神差般的,就给追杀尘拂的侍卫指反方向。只是原先有所预料,见到尘拂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吃惊。
只是……一个是君王的宠妃,一个是备受皇家信任的得道高僧,却是越国的遗民,皇家追查的幕后凶手。
等等,桐清……
傅云书心中的震撼比方才认出此人是尘拂的时候更是震惊百倍不止,“公子羽!“傅云书惊呼道,八年前,死在居庸关的越国大将、曾经闻名四国的公子羽竟然还活着!
谢媛宝十分喜好八卦,傅云书跟谢媛宝认识这么久,听着谢媛宝自然是听了不少的关于当年四公子的八卦。
四公子之一的公子羽,出身越国世家,年少成名,年少时便跟着父亲南征北战,为越国立下不世功勋。居庸关一役,公子羽率领数十万袁家军抵抗曦国来犯,三败临镇风在居庸关下,曾有传言,只要有公子羽与袁家军在一日,居庸关固若金汤,无人可破。
确实如此,神勇无敌的公子羽,战场上被誉为战神,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的主君手中。
不曾想,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了公子羽竟然还活着,而且深入到了曦国京城中,成为曦国护国寺庙宇中的高僧!若不是安定公的死,这样尘封的秘密,随着公子羽那一身僧衣、那铁做的面具,早就尘封到了历史的年轮之中!
傅云书久久的震惊不能言语,更让傅云书疑惑的是,歆羽夫人竟然丝毫没有隐瞒她的一丝,当着她的面就颠婆了公子羽的身份。倒是尘拂或者是说公子羽皱眉问道:“他挣扎起身,看着歆羽旁边的傅云书皱眉,咳嗽了两声说道:“你怎么将她带来了?”喉咙似乎是受过重伤一般,说话的声音十分嘶哑难听。
“你受伤太重,如今藏在这琉璃宫中我又不好找御医给你看,听说这个丫头会医术,毕竟是萧阙的人,让她给你看看我放心一些。”歆羽对着公子羽说道,扶着公子羽要起身,眼中没有了素日里的冰冷,更多了几分柔情……
这种柔情,是情人之间的柔情……
但是公子羽却不习惯一般,躲避开了歆羽夫人的碰触,歆羽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底却闪过了一丝黯然,站在边上。
傅云书此时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虽然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听着歆羽夫人与公子羽的对话,分明是与萧阙有关系……见着傅云书愣着在那里,歆羽夫人皱眉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看他的伤势如何?”
语调虽然慵懒,但是带着让人不能拒绝的威严,听着萧阙的名字,傅云书不知歆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还是乖乖的为公子羽把脉。
毕竟萧阙与公子羽、还有歆羽的关系,相交甚密。
公子羽外伤不严重,严重的是内伤,需要好好调理。傅云书为他施针过后公子羽吐了几口黑血出来,见着这般,歆羽夫人脸上担忧的神色倒是好看了一些,没想到傅云书小小年纪,医术倒是不俗。
傅云书说道:“尘拂……公子昔年经脉受损,还未完全的恢复过来,如今与高手交手强行运用内力内伤严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只是底子,却是不能再调养回来了。”
听了傅云书的话,歆羽的目光之中似有盈盈泪水溢出来一般,幽幽一叹,那一叹,如同枝头被风吹散的春花,让人心中怜惜,“这些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总是不跟我说。”
歆羽忽然想到,当年那一场她未曾经历过的那一场惨祸,想起了他与他的兄弟们怎样死在了昏君的刀下——在他们为着自己的国家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们的君主却递上了降表;他们没有死在敌军手中,却死在了自己守护的君王手中。
听说那一日,袁府一片血海,一百多口性命,都葬送在了一场大火之中;听说,居庸关破之后,满城疮痍,遍地尸骨;城破之后,还活着的数万将士被屠杀,居庸城成为人间炼狱。他还活着,却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
那一刻,歆羽夫人忽然梗咽出声,“我知道你不肯说给我听,可是,你也不能为了复仇这般逞强——刺杀那个昏君,不一定你亲自动手的。叶进的武功那么高,若是你没有从他的手中逃脱,你可想过我该怎么办?”
终于公子羽如同冰一般的眼神有所动容,似乎想要伸出手将歆羽揽在怀中,却又不知为何缩了回去,公子羽从喉咙里艰难吐出两个字“别哭!”
看着两个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傅云书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虽然不明白二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但是傅云书肯定是一段传奇——一个是名震天下的公子羽,少年英雄、一个是待字闺中的明媚少女,容颜倾城。
当年的恋人,如今再相见一个人却是面目全非遁入空门、一个人容颜依旧,却是敌国君王的宠妃,两个人明明距离的这般的近,却被命运的洪流冲散,各自挣扎上岸,却是面目全非。
公子羽旧伤未曾痊愈,又添新伤,傅云书施针之后很快的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时间,傅云书静默无语,扶着歆羽夫人出来,不知歆羽夫人移动了什么机关,那密室合上,勾勒的富丽堂皇的牡丹屏风将密室遮掩住,这里依然是那个冠宠六宫的宠妃宫中。
歆羽夫人一出来,似乎十分的疲惫一般,整个身子没有骨头一般,靠在了贵妃椅上,双手放在袖子中,微微阖起的双目,遮盖住了歆羽夫人眼中的种种情绪。
“柳心,将偏殿收拾好,傅小姐估计要住上好几日。”傅云书还未从震惊中回神来呢,却见歆羽夫人靠在那里懒洋洋的吩咐道。
对于幽冷的深宫自然是想着能不待就不待,便说道:“公子羽的伤已经无性命之忧,内伤只需要之后慢慢的调理。我会让人送些丹药过来,隔几日到宫中为公子羽施针一次便可。”
说着,看着外面的时辰,希望能在宫禁之前能够回去。
柳心原本听了歆羽夫人的话进来,准备收拾偏殿出来的,见着傅云书这般一说,便迟疑的看着歆羽夫人,却见歆羽夫人懒洋洋的说道:“将偏殿收拾出来——傅小姐今日怕是走不了……”
“这是为何?”傅云书见着柳心听了歆羽夫人的吩咐出去收拾偏殿,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此时的歆羽夫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傅云书,与方才失态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在桐清平安的离开京城之前,你不能踏出琉璃宫半步。”
傅云书不解问道:“为什么?公子羽出宫与我在宫中有何关系?”
此时歆羽夫人蓦然的站了起来,歆羽夫人的身量要比傅云书要高上一些,站起来给傅云书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傅云书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歆羽夫人身上有一种甜腻的香味闻久了,给人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因为萧阙。”歆羽夫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容,淡淡的说道:“放眼整个京城,除了萧阙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将桐清从宫中带走、并且平安的送出京城去。”
没想到歆羽夫人打的是这个注意,傅云书呆呆的问道:“你们与公子不是朋友吗?救他不是应该的吗?与我有什么关系?”见着歆羽夫人这架势,说是让她进宫抚琴,结果让她给公子羽看完病之后居然想将她扣押在宫中。
傅云书不由得想到了之前见到萧阙与歆羽夫人的时候,两人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楚的暧昧,以至于她一直猜测萧阙与歆羽夫人之间似乎有着亲密的关系,可是萧阙的态度两个人之间关系似乎又不是亲密的情人关系。而公子羽……当时到宝华寺的时候,萧阙与公子羽言语之间十分亲厚,依照萧阙的本事,应该是知道公子羽的身份的。那么刺杀安定公的事情……萧阙到底知不知情?
“呵,朋友?”谁知道歆羽夫人听了傅云书的话之后,她的声音冷静而又刻毒:“这些年若不是萧阙,我与桐清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关系。相思相望不相亲,你可知,虽然我知道他还活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守着青灯古佛,而我却只能在仇人身下承欢,这种痛苦,你知道吗?”
说到此处的时候,歆羽夫人难免激动了起来,咳嗽了许多声将汹涌而上的那种痛苦给压抑下去,眼中带着病态的光芒,傅云书陡然想到,初次见到二人,两个人隔着一丛牡丹,公子羽身上她看到的是云水禅心,而歆羽夫人却是繁华锦绣,红尘万丈……两个人就这样的擦肩而过,不知那时,歆羽夫人平静的外表下面,内心不知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见着傅云书的眼中有怜悯的神色,歆羽夫人没有再如之前那般的咄咄逼人,忽然的笑了:“你是在怜悯和同情我们吗?真的不知道,像他那样冷面冷心的人,怎么会收了你这样的一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