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岭睡的正香,被铺子里的工人叫醒:“东家,醒醒。”
周崇岭烦躁地拍开那扰她清梦的爪子,顺道翻了个身,哼着睡腔问道:“干什么…”
工人回道:“金枫堂的人来了,是你父亲差人过来,叫你回去一趟。”
周崇岭眼睛都不睁开,说道:“知道了。”
说完就继续睡,等她睡好了再去金枫堂见父亲。
工人见周崇岭还要睡,催道:“人还在外面等着呢,东家?”
什么事情这么急?
周崇岭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烦躁的心情,抓了把头发坐起来,拿过外衣披在身上就出去了。
周崇岭最近个子窜的飞快,营养全部用来长个子了,显得人有点瘦长,周崇岭披着外衣走出来直接大喇喇地坐在老红木椅上,慵懒随意。
周崇岭眨了眨没睡饱的眼睛,问道:“什么事啊?”
教场训练出来的人,大多一板一眼,一人回话道:“请小少主随我们回去见吕教头。”
周崇岭叹了口气,知道问不出什么,小声嘀咕道:“俩木头。”
周崇岭回房穿好衣服,骑马回了万悦山庄,直奔金枫堂的教场去,卯时天已大亮,这个时间,所有该做训练的女徒全都集结在教场,做各式训练。
周父吕盏在训练女徒使用兵器,站在教场之中威风凛凛,这飒爽英姿仍保留着年轻时的豪杰风骨,周崇岭远远就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祥气息。
周崇岭迅速在脑子里过一遍最近的事,翻找着有哪件事又惹到亲爱的父亲大人了。
周崇岭实在想不出,放弃道:“算了,该来的躲不掉。”
周崇岭像个潇洒的壮士,走了过去,递了个笑脸,软软地叫了一声:“爹。”
真是乖巧可爱又迷人,要不是这死丫头犯了错,吕盏可要好好稀罕一下这个小女儿。
吕盏看着周崇岭的眼神,令周崇岭发慌,吕盏开口道:“你跟我过来。”
周崇岭跟着吕盏进了金枫堂,吕盏一拍桌案,把精神紧绷的周崇岭吓了一跳。
吕盏气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出去好好吃饭别惹事?你说说你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周崇岭一早睡懵了脑子转的不太溜,现在爹爹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昨天在酒店里发生的事被爹爹知道了。
周崇岭眼神心虚地飘向外面,小声辩驳道:“我没干什么啊……”
吕盏气乎乎地伸出食指顶了一下周崇岭的脑袋说:“你没干什么?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轻薄沈家公子,现在外面都传遍了你知道吗!你是想气死我吗?”
这死丫头真是没一天让人省心的。
周崇岭在酒店强吻沈路的事,天一亮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男子清誉尤为重要,虽然沈家不比周家大,也是正经人家,周家子女做出这样的事太不像话了,作为长辈岂能坐视不管。
周崇岭低头不说话,任由爹爹念叨。
吕盏道:“周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你说你成天在外面跑,怎么不学点好的?”
吕盏觉得每次一见到这个小女儿,都要被气出来好几条皱纹。
周崇岭抗议道:“我哪有?周家的名声是被周扒皮给败光的,到我这还剩名声嘛?”
吕盏揪住了周崇岭的耳朵:“你还犟?你要跟你江师姐学吗?”
周崇岭弓着身子,抓着爹爹的手喊道:“爹爹,疼,疼,疼!”
吕盏放开手,下令说:“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反省,一会儿吃过午饭,你跟我一起上沈家赔礼请罪去。”
周崇岭揉着耳朵,弱弱应道:“是。”
吕盏扶额离开,无奈的说道:“真是气死我了……。”
沈路自从昨晚跑回家以后,就待在自己房里不出门,心中忐忑不安,连小潼端来的早饭都没动一口,果然不到午时母亲便从茶楼回来了,在外面听到了昨晚的事,回家对爹爹说完,沈路就被爹爹叫去问了话。
于是,沈路被禁足府内不得出门。
管家来了沈路的闺阁,恭敬地请人:“正君请公子到前厅用午膳。”
屋里的沈路烦躁地说:“我不吃。”
管家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小潼,说:“公子不愿去前厅用膳,你去厨房端些饭菜过来吧,照顾好公子。”
小潼低头应道:“是。”
管家交代了小潼之后,便去前厅回话了。
小潼端了饭菜和点心过来,沈路没什么胃口,但肚子实在太饿就啃了一只鸡腿。
沈路洗漱完对小潼说:“行了,拿走吧。”
小潼道:“公子,你早饭还没吃呢,再吃一点吧。”
小潼不懂沈路的心境,他只明白如果没把公子照顾好,饭都不吃饱的话,正君会不高兴,他会被管家训斥的。
沈路实在憋不住了,烦闷地对着门外吼了一声:“凭什么把我关在家里?又不是我的错,有本事去找那个憨包啊!”
小潼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公子,不知所措,小声唤道:“公子…”
沈路道:“快把这些端走,看见就烦。”
“是。”小潼逃遁似的端走了一盘吃食。
沈路目光飘向窗棂,翻墙的念头由心而生,摇摇头说:“算了,再出个什么事儿,哪里是禁足这么简单的。”
大门不出就算了,我还不能在府里走走吗?
沈路推开门,出了闺房一路往厨房走去,胖厨娘笑脸相迎,问候道:“公子怎么到厨房来了?想吃什么叫小潼过来说一声就行,我做好了让小潼给你送过去。”
沈路说:“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
胖厨娘笑道:“哎,好嘞。”转头吩咐厨房说:“我出去一下,公子吩咐的事你们好好做啊。”
厨房的人应道:“是。”
沈路心情不好,见着篮子里的菜,拿起来看看又丢回去,好好的白豆腐免遭毒手,被他用筷子扎成了个刺猬。
沈路见到有两个人在洗碗,走过去撸起袖子,抬手便推倒了一沓碗,霹雳乓浪连带弄倒了周围一堆碗筷,沈路一把抓起几只碗丢进清洗的水里,几次下来净水盆里已经被堆满了,水被杂乱的碗筷覆盖在下面,沈路又去扒拉碗,找底下的水。
清洗的工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公子,这碗筷脏,还是让我们来洗吧。”
沈路道:“无事。”
小潼如厕回来,思来想去决定给公子拿些爱吃的点心过去,说不定一会儿公子想吃了呢。
小潼进厨房见到公子又在兴风作浪,忙过去制止道:“公子怎么到厨房来了?”
沈路坐着小板凳,手里拿着一只汤勺,舀盆里的水倒给工人洗碗,目不转睛地说:“我来帮忙。”
小潼忙把沈路扶起来,说:“公子,这里油烟味太重了,还是回去吧。”
沈路充耳不闻,丢下汤勺,转而进了厨房,指了指一个小厨说:“我要学做菜,你过来教我。”
小潼劝道:“公子想吃什么让厨房做,做好了我就端来。”
沈路走开了,洗碗工人松了口气,说:“这哪是帮忙啊,净给人捣乱。”
另一个人嘿嘿笑着说:“这是不高兴啦,从小就这样,那胖厨子倒是聪明,自己先跑了。”
那小厨过来,对沈路说:“那我就教公子煮个汤吧,好学。”
小厨找来一口砂锅,装上水,放到烧旺的灶火上,找来食材和配料,说:“炖汤很简单,只要放入食材和配料,等它慢慢煮就可以了。”
沈路看着这些菜,小厨说:“公子想吃什么就放什么煮吧。”
沈路挑了几个菜要放,小厨提醒说:“菜不能放太多,留着半锅水才煮的出汤来。”
菜放多了,煮出来的汤就是乱炖,汤不淳,但小厨现在只需要指导沈路怎么做,不必说的太复杂。
沈路放菜放的差不多了,小厨开始告诉他放多少配料。
沈家是茶艺世家,配料的量对于沈路来说很好衡量,但是这些配料长的都很像,不会下厨的人根本分不清。
一锅汤基本完成,小厨说:“这汤要熬两个时辰,等着要很久,不如公子先去休息,等这汤熬好了,厨房给公子送过去。”
沈路这才满意地离开,说:“好。”
待沈路走后,一个小厨笑着说:“你还真敢教他做菜啊,不怕把锅底烧穿了。”
小厨笑着答道:“这不熬着汤嘛,哪敢教他烧菜啊,厨房不想待了?”
沈路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心里才稍稍好受一些,他回房之后觉得身上味道不好闻,对小潼吩咐道:“小潼,去给我打水沐浴。”
“是。”
沈路沐浴更衣之后,小潼给沈路端了几盘糕点,点上了熏香炉,淡淡的香味在屋中蔓延。
沈路吃着糕点,门外来人了,是管家:“公子,正君请你去正厅。”
沈路拒绝的干脆利落:“我不去,饿不死我的,放心吧。”
管家说:“是周家金枫堂的正君,吕教头携幼女周崇岭,前来赔礼请罪,她们要见你。”
沈路一听,眼神亮了起来,扔了手中的糕点,笑笑说:“好啊,这个憨包竟敢来沈府。”
沈路来到前厅,一眼就看到那个一脸无趣,就差摊躺在座上的周崇岭,顾及到场合才克制了随性行为。
沈母不在,大约是想让沈正君来出面。
沈正君态度强硬,面色微冷地说道:“既然是周小少主冒犯了小儿,那就让她向小儿道歉吧,只要小儿原谅了她,我和妻主都没有二话。”
沈正君这边已经松口,就看沈路怎么说了。
自己家的孩子在外面被别人家的熊孩子欺负了,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吕盏带着讨好的笑应道:“好,好。”
吕盏看向周崇岭,眼神催赶示意道:“快去道歉。”
周崇岭好像屁股上灌了铅,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沈路面前,开口就说:“对不起。”
周崇岭敷衍的道歉,沈路一听就不高兴了,说道:“周小少主既然没有诚心道歉,何必勉强自己,白白委屈了你。”
赔罪还是这种态度,大可不必了。
主位上沈正君也变了脸色,声音冷冷地传过来:“周家我们高攀不起,也不受那罪,我沈家虽然不大,嫁个儿子还是有人要的,二位请回吧。”
未婚男女有了肌肤之亲,家中会尽快安排婚事,封人口舌。
沈正君看周崇岭这态度,儿子过门也是受委屈受罪,不如另外找个称心如意的女子,也免得家里担心沈路过不好。
吕盏连忙解释道:“正君误会了,小女不是这个意思。”
吕盏回头对周崇岭使了个“别逼我动手”的眼色,警告说:“你好好说话。”
父亲在家时说过,只要今天她配合父亲顺利解决这个事,让沈家原谅她,就没她什么事了。
周崇岭看着沈路,认真地问:“那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沈路一笑,果然是痛快人,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路直视周崇岭,说:“你让我在人前丢尽了脸,总得让我讨回来吧?”
周崇岭问道:“怎么讨?”
沈路对小潼吩咐道:“去拿两坛好酒来。”
“是。”
周崇岭嘀咕道:“喝酒?”
这么简单?
沈路道:“只要你喝下这两坛酒,骑马跑到城门口,再跑回来,我就原谅你了。”
吕盏迟疑道:“沈正君,这……?”
喝酒去跑马?这也太胡闹了。
沈正君喝着茶,不作声,态度鲜明。
沈路挑衅地看着周崇岭,道:“我可没有为难你,比起你做的,这算什么。”
周崇岭挑了一下眉,道:“好”转头对自己人吩咐道“拉我的马来。”
“是”
小潼抱来两坛酒,看周崇岭这架势,对沈路确认道:“公子,真的要喝吗?”
这两坛好酒,是酒肆名酒,用红米酿制的,后劲大,沈路以前就爱用这酒灌给狗喝,想要看狗喝醉酒的样子,现在那条狗一见沈路拿着酒杯撒腿就跑,躲的远远的。
这两坛酒喝下去,周崇岭骑马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就要开始上头了。
沈路伸下巴指示道:“给她。”
周崇岭拿来一坛酒,揭开坛封闻了一口,便知道这是街头那家酒肆的名酒。
酒楼强吻他总归是周崇岭不对,沈路不就是想看她出丑吗,还他就是了,就让外面的人看看,她也不是爱占别人便宜的人。
周崇岭一鼓作气灌下两坛酒,虽然平时玩的时候大碗喝酒,可一下子灌两坛是真有点勉强了,浓烈的酒精味冲击着嗅觉和味蕾,想吐的感觉被她死要面子的压制了下去。
终于两坛酒空了,周崇岭换了口气,抬手擦擦嘴角流下的酒水,直接擦在袖子上,问道:“我的马呢?”
“门外已经备好马了。”
周崇岭大步走到门外,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
马儿嘶叫一声,疾驰而去。
周崇岭肚子里晃荡着酒水,胃里烧得慌,身上开始发热,趁着酒劲还没上来,能跑快一点就能多走一段路。
吕盏见周崇岭出去,阻止也不是,不阻止又担心。
吕盏对随从使了个眼神,说:“去吧。”
“是。”
周崇岭骑马跑到街上的时候,酒劲上来了,觉得脑袋有点沉,但意识还算清醒,腿脚使劲夹紧了马鞍,勒住奔腾的马儿慢慢降速,人也慢慢趴在马背上,脑袋晕晕的,感觉眼前的画面都是弯曲的。
路人纷纷让道,骑马的人醉得厉害,怕被这马踩到。
周崇岭还在死撑,摇摇欲坠,要不是跟自己的马熟,早就被蹬下去了。
吕盏的随从跑到酒楼,见到周崇山,说:“少主,小少主喝了酒,骑马跑去城门了。”
周崇山骑马赶来,周崇岭已经躺在地上吐了一滩,不省人事,马儿守在一旁,时不时呼哧呼哧地叫。
周崇山把周崇岭放到自己的马背上,驾马把人送到百事铺去了。
周崇岭颠吐了一堆秽物,弄脏了周崇山的马和衣服,臭味熏得恶心,周崇山把她交给铺子里的伙计,就脱下外衣,洗马去了。
随从回报说:“教头,小少主醉了,从马背上摔下来,已经送去百事铺了。”
吕盏一直在担心周崇岭,早就坐不住了,起身告辞说:“叨扰贵府多时,我改日再携小女登门拜访,在这里给沈公子陪个不是了。”
沈正君起身接话,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冰冷了,说道:“无事,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且回去看看周小少主是否安好。”
吕盏婉笑道:“告辞。”
沈正君从始至终都在放任这场闹剧,儿子受到侮辱想讨回来,他不阻止沈路,也不强迫周崇岭。
这事儿就到此为止,算是翻篇儿了。
吕盏火急火燎地赶到百事铺,周崇岭睡在床上酒味熏天,醉的死死的。
百事铺的伙计已经给周崇岭擦过脸了,衣服也脱掉了,只剩一件里衣穿着,不然刚才吐的跟中毒似的场面,让吕盏看见了要心疼死。
吕盏坐在床头,见到周崇岭安心多了,顾自说道:“给老二找个夫郎成亲也好,省得她成天瞎混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身边有人管住她,多少收敛一些。”
平常人家的女子十六岁娶亲再正常不过,老二这个年纪就这么不听家里人的话,又爱四处跑,不着家,有个人在身边照顾她,能放心一些。
一般人家的孩子怕是制不住老二,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沈家的公子看着是个不错的,说不定将来老二就愿意听他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