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阑自觉回到囚房中的时候,见沅芷神情为难,尴尬地往里指了指,她瞬间就明白了——原来是玄帝还没走。
嗯。他俩刚才的架还没有开吵就被更阑无情掐断了,玄帝可能气不过,所以专门等她回来继续吵。于是更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近一看,他的一只手臂压在头顶挡住了眼睛,另一只手放在胸前,正睡得十分的有大爷范。她轻咳了一声,问道:“贵人怎么没回去?”
玄帝听到更阑的声音,倏然惊醒,接着迅速坐起来,又将一旁不知哪儿来的包袱放到膝上打开,似乎忘了他们还有架没吵完:“我原本是瞧着天气渐冷,才去了你房间想替你找些换洗衣物过来。又发现你要去赴宴,便想着替你多备两件鲜丽衣服。”
原来,他去自己房间,是为了替她收拾衣物,那封婚贴,也确确实实是他无意中发现的。
“你看,这件红色的好么?”玄帝摊开衣裳,一脸笑意地问他手中这件合不合她的心意。
更阑体恤他的用心,便将语气柔了几分:“明天出嫁的又不是我,我穿得这么红干嘛?再者,我平时也很少穿红。”
玄帝浅笑道:“其实你穿红色很好看,为什么不穿?”
更阑说:“红色是薄命的颜色,我不大喜欢。”
玄帝无奈,样子有些泄气,但随即又满眼望着她:“没关系,你穿其他颜色也好看。”
更阑又说:“这里比不得真庆宫,贵人尊贵,还是快回去吧。”
玄帝拉她坐到身边,不情愿地皱皱眉:“你就不能和我多待一会儿?”
更阑没好气地推开他:“我现在阶下囚,哪有囚犯被关押还能随心所欲的道理?再说你若不走,沅芷睡哪儿?”
玄帝突然就又笑了,他觉得更阑是不想让自己宠幸别的女子,便乐着应道:“好好好,我走我走。”
“对了,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赴宴啊。”他边笑边往外走,还笑得很豪迈。更阑颇感有趣地歪了歪头,不太明白他为何这么开心。这玄帝前一刻还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要和她理论,现在竟俨然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他是怎么做到无缝衔接自由切换的?
这个本事十分难得,叫人佩服,更阑觉得自己得向他看齐。
四合的夜色中,更阑做了一个梦,一个女孩飞快投入阿娘的怀抱,阿娘笑着说今天又向人换了几个她爱吃的梨子,但吃梨前得先吃药。女孩身体莫名其妙越来越弱,阿娘实在没办法了,才打了几条鱼去换来周围渔民的药方子。
翌日,她被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惹醒,沅芷替她梳妆,又等了一阵,眼看久等玄帝不来,便要先行动身,免得错过复芸的好时辰。
正到神殿大门,愣愣撞进来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带着一种透心的美。
小姑娘见着更阑,注意到她腰间坠子,露出喜色道:“姐姐腰间的玉坠样式好看,瞧着应该是青玉……有些可惜,若换成寒玉,倒会更衬姐姐的气质。”
小姑娘的品见不俗,但这个玉坠不同于小摊贩卖之物,这是阿娘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平时很爱惜,只在重要场合带上一带,那日众仙朝拜,方就带在身上,紧接着就猝不及防地来了真君神殿。说来也奇怪,这玉佩本来平平无奇,但自从来了真君神殿,它就时不时地发出阵阵亮光。更阑私以为,大抵它曾是阿娘的贴身灵物,所以到了有阿娘气息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异像。
气场这个东西很玄妙,如清儿见更阑一眼就讨厌,也比如更阑见这个姑娘一眼就喜欢,于是多嘴一问,眼底有光:“你是?”
小姑娘落落大方道:“哦,小龙敖宛,是来找阿昭的,不知他是否在这儿?”
更阑张了张嘴正要回答,身后突然的一声宛姐姐打断了她,“宛姐姐来寻我哥哥的吧?他正盼着你来呢。”清儿小跑着过来拉住她。
敖宛思忖片刻,对清儿极有分寸的点头一笑,便优雅提了裙摆进门找人去了,一举一动都是来自大家的得体与涵养。
时候不早了,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更阑便欲带着沅芷赶去太白山。
“等等!”清儿回过身来叫住她。
清儿理直气壮地拦了上去:“你一戴罪之人,这是要畏罪潜逃?”
更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司法天神已私准本宫暂时离开。”
清儿不可置信,觉得更阑在说谎:“舅爷爷?舅爷爷可是从不姑息养奸的,他怎么会私准你?”
更阑怪道:“他怎么会私准,你去问他好了,本宫不想耽误时辰,请你让开。”
“等问清楚,恐怕你早跑了!你休想骗我。”清儿一幅自视甚高的样子。
更阑一忍再忍,索性把话挑明:“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有这个权利,但同样,我也有权利做我想做的事。”
清儿扬起下巴说:“想做的事?所以你就偷了天机镜?就可以为所欲为?!”她又愤愤不平道,“哼,亏我小叔叔那样为你,你却下毒害他,至今都没有给他一个说法!这次又偷了天机镜,让我小叔叔落了个失职之罪,他是彻底毁你手里了,你却想逍遥法外?别以为你做了储妃就能得意忘形,说到底不过是靠着男人耀武扬威,算什么本事!”
她故意做出恍然的表情,笑意间尽是讽刺:“哦,我忘了,贱骨头不也就这点本事么?”
她说更阑攀了玄帝的高枝,这说得对,更阑从来都没否认过。但杨不念之事,件件不与自己相干,却总总往她身上赖,成见如此,多费口舌也是无益。
清儿的话太难听,她没有发作并不是她脾气好,是怕误了吉时。要知道新娘子出嫁,一天的规矩流程那是多得没什么空闲的,更阑只盼早去,还能跟复芸说上几句体己话。
可情形之快不容分说,没等更阑反应过来,一抹苍色身影伴着仙雾突然来到身旁,眉眼霜凌如刀,一巴掌响在清儿脸上,连更阑都被唬了一跳,接着就听玄帝厉声回应清儿刚才的问题:“我来告诉你算什么本事!”
“冒犯天庭储妃,言语无状,上次封了你的嘴没让你长记性,这次不如就把你舌头割掉。另外从今天开始,你不得再来天庭,若敢踏进天庭一步,你也不必做人了,做回一只茹毛饮血的狐狸吧。”玄帝的黑眸越发幽暗,那是抑制不住的怒火和杀气,配合着镇定的命令,恐怖如斯。
玄帝这一耳光,比上次更重,清儿身体不住的颤抖。这倒把杨不念和哮天犬惊动了,他们刚好听到动静,突见到清儿受辱,立马跑出来护住她。
“你……你们仗势欺人!我要告诉舅爷爷,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清儿泪水挂在脸上,眼里满满的不服,将他夫妇恨了又恨。
玄帝阴沉着脸,手臂一横,玄天剑突现众人面前,他要割了她的舌头。
杨不念惊住,立马拦在清儿面前。他知道自己打不赢玄帝,所以要打要杀,都冲着自己来吧。
但没想到更阑也制止了玄帝,她小声谨慎地告诫玄帝说:“贵人不能动武,贵人上次斩杀薄狳已经打草惊蛇了,若这次再传出贵人私自处刑,一定会有人借事生非的。况且今天是复芸的大好日子,不宜见血。”
她立即又转头,拿出储妃的气度对清儿说:“本宫竟不知三圣母一家把孙女养得这么蠢,行事说话全然不过脑子。这次暂且放过你,全因玄帝厚德仁慈。可你要记住,本宫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最好安分一点。”
更阑这不由分说的一番话,对外既抬了玄帝仁德的名声,又对内警告了清儿不要再惹是生非。如此一来,玄帝就不好再出手了,再加上更阑着急赴宴,他确实不想败了兴致,他今日本来是要欢欢喜喜与她同去庆贺的。
哮天犬头一次见着囚犯还能如此嚣张的,实在是欺人太甚,气忿之下要扑身拿她,但又被杨不念顾全大局地拦下,最后只能远远看着更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