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着烟,一手握着方向盘,目光呆滞,脑子却极其清醒,不停思考着今天要做的事情。
在路上,他是一种进行时的状态,不用为结果好坏而担心,因为在路上的人心里都存着最美的目的地。
在路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种暂时逃离与存在感最美好的结合点。怎么解释呢?就是时间和空间不被别人左右、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状态,因为“在路上”这个状态下都必须花费一定的时间,不可外力改变的时间,在这样的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既拥有自己的空间。比如,你和朋友约好上午九点四十五在某一个地点见面,而你离目的地需要一个小时,你在八点三十分出发,那么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是其他人不可改变的时间,而就在这个时间里所拥有的空间也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我在出差的大巴上睡得最香也是这个原因。在这个必须要花费一定时间的空间里,我心里是最安稳的,谁也很难要求我再非要花费的时间缩短,既然不能改变,而且是一直朝着目的地方向前进的大巴里我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可是,随着年龄增长这样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一是速度快了,二是舍不得休息了。
每时每刻都在运转着我那不算思维敏捷的脑袋,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快速处理这杂乱无章的生活琐事,如何用最短的时间换取最多的生活所需物质,所以,心乱了也就乱了。
不过,我还是渴望在路上的感觉,不管前方等待我的是好是坏,起码我都在有目的地的路上,更可以真的暂时逃离,哪怕是几分钟也可以。
我的人生中大多数困苦都是来自于不甘平庸却不知道努力而造成的,我平庸到知道努力却不知道怎么努力,所以后来我总结出来承认平庸是需要勇气的,特别是在自己还算年轻之时。
我之前为了显得特立独行而和几个看上去也很独特的人一起点起了烟,就在书包丛中显得特别明显。
多么幼稚的表现方式,等到我明白烟草这东西真的是在困苦中显得特别有效果之时我已经不再年轻。
时间让烟在我肺部留下一块块烙印,也同时在我身上安上一个个头衔。
我后来特别喜欢一边抽着烟,一边行驶在和我毫无相干的车边景色。
我的烟,不仅风抽一半,我抽一半,带着我去远方车也抽了一点,以至于开了五年不到的车顶比我遭受岁月洗礼的脸还要黄。
我很享受这辆车带我去的每一条路,车窗外的一段又一段的路编织成了我眼球与颅脑内的风景乐章,还有那一支烟,让这乐章显得格外交响乐。我放空了自己,在烟灰抛向后方时,我感觉把烦恼都随烟吹散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我目光凝聚,脑子却嗡的一下就空白了。
和很多电视剧一样,突发的情节让主人公从此人生不同了。
可我哪有那福份?怎么可能把我的人生过得和剧情需要一样让观众充满期待。
我撞上马路伢子了,就这样平庸,连撞车都如此。
路人帮我看了,说,没事,倒一下就可以重新上路了。
我貌似动作很快操作着驾驶室里的一切,但路人已经不耐烦了。
“嘿,你倒是快点啊,我们都还得赶去上班呢!”
等我总正常的车速把他们甩回后面后我已大汗淋漓,气短乏力了。
这下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我想,再快的速度也逃不出马路伢子。
庆幸没有伤人,车子也没啥事,只是轮毂上留了几道划痕。
如果今天伤了人我的人生头衔又多了一个,马路危险分子,如果伤了人还逃逸,那这个头衔具备法律意义,名叫畏罪潜逃的犯罪嫌疑人。
原来,在路上也逃不了了。
我把车停到路边的空地上,点起烟,脑袋里回想着一个刚才的声音:“开这么快还单手抽烟?”
我分析的不是他说的病句,而是单手抽烟带来的危险,不过,双手抽烟会更危险。
我抬头看看这已经黄透的麦子心里想怎么还不收割呢?如果下场雨,麦子都要烂了。
可我第二天去时,这一整片地都已经走过一遍犁地机器了,都要准备撒稻子了。
我真的是瞎操心,自己的人生角色没一个演得好还要去担心麦子。
我也想西天取经,可我要去的大雷音寺在哪呢?东方,还是南方,还是在北方,难道也在西方?
没有状元的爹,也没有苦命的身世,也没观音姐姐,更没有皇帝大哥。
白龙马是有了,可他喝油,不吃草。
也不管他吃什么了,既然他能动起来,那就先骑行起来吧!
这天,我重新上车,朝目的地开去,解决了一个客诉,我又开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解决了收尾款,接下来再去一个地方,解决了配件缺少的问题,但,第四个地方我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只能怪问题解决得太顺利,上下凑不到饭点,于是,我就漫无目的了。
解决问题不能带来喜悦感是一种病,然后我开始点烟压抑这种病的发作,这种病的诱因是不赚钱还问题一大堆。
回来的一路上,我开始怀疑自己对鸡和蛋的问题的思考能力。
车子开进了我不熟悉的路,对,这是我故意的。
既然改变不了自己的人生路,改变一下回程的路的风景总可以吧?
也不可以,此路不通,还得掉头回去。
不过,还是找到了一条风景不同而且可回去的路。
回到家,我做回了孩子的父亲,爱人的丈夫,父母的儿子,还有奶奶的孙子。
这些角色,我都不及格。
忘记了孩子昨天说想买的礼物,忘记了爱人说今天早点回家的叮嘱,忘记了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忘记了奶奶也想和大家一起吃蛋糕。
在路上的我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放在包里的手里提醒了我五六个电话,我硬是没听见。
不过,手机里的消息显示:慢点开,我们先吃了,等你回来吃蛋糕。不能开车抽烟。
奶奶知道我回来了,拄着拐杖从东屋有节奏的敲了过来。
后来的后来,原来,回家的路,脑子最着急,也最舒服。
我之前一直认为行者才是最纯粹的,在路上,没有其他角色加身,不用管外面如何表演,此时此刻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我是行者,其他与我无关,直到我看到一个行者在树下躲雨,又跑到别人家的屋檐下躲雨时,我才明白,这个中秋他可能没有月亮可寄托远方了。
我摇下车窗问他去哪里?
他说不用,他没钱。
我说不用钱,带他一程,想听听故事。
他上车后说他老家没人了,他就逃了。
我把他放在了一个路口就拐弯走了,他下车前对我说他想回家了。
他从家乡出来整整两年,一直在路上行走,他说这两年的三个中秋第一次在他乡吃到月饼,我给他的月饼。
这天,我爸对着不断咳嗽的我说如果生意不好就关了吧,休息一段时间,不要总在路上跑了,趁休息也把烟忍一忍,以后孩子还得靠你很长的时间。
我原本认为在路上的时间才真正属于自己,现在看来,我的路需要再走长一些,因为有一段路属于他们和她们。
我开车不再抽烟,这是一种责任。
我想路不仅仅要走宽,更要走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