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庭轩撑了个懒腰,从未如此安稳地睡过一觉,只觉得浑身舒坦,一身轻松。
穿戴好衣裳冠帽,便见门外传来婢女的唤声。
“江郎,我拿来了洗漱的用具,您现在要用吗?”
“进来吧!”江庭轩对着门外喊道。
房门打开,走进一位怯生生的小姑娘,手里端着水盆,盛着热水。
“家主吩咐我,这些天负责江郎起居。”
“杜公倒是客气了!不过我只身一人,已经习惯了,你将它给我就好。”说罢,便接过她手中的水盆。
“这....”小姑娘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江庭轩也不顾她,自顾自道:“你唤何名?”
“江郎唤我小月就好!”小月答道。
“小月”江庭轩琢磨了几声,随后笑道:“那好,小月,今后这洗漱宽衣之事就让我自己来,我堂堂男儿身,哪能让你这小女子家照顾。”
“可我这.....”小月欲言又止。
江庭轩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慰声道:“杜公那边,我自有解释,你不必担心。”
小月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告知他,家主在厅堂等他用膳,便转身离去。
江庭轩沉思片刻,倒也猜不出杜明康的用意,摇了摇头,便决定静观其变。
洗漱完毕后,江庭轩这才不紧不慢向厅堂走去,昨日闲来无事,倒是将这杜府走了一遭,不至于出现迷路这种糗事。
站在厅堂门前,便见到杜明康父女二人端坐桌前,早早等着他,而果儿也早已坐在一旁,不过此时的她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庭轩微微理了理衣角,便跨门而入。
“杜公相邀,晚辈姗姗来迟,真是惶恐。”江庭轩对着杜明康一礼道。
“贤侄说的哪里话,你父亲与我有救命之恩,再加之你舟车劳顿,来我这扬州已实属不易,我哪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杜明康摆了摆手,不在意道。
“倒是晚辈多心了!”江庭轩假装松了一口气道。
“贤侄,来来来,快入座,这果儿姑娘可比你来得早!”杜明康看着一旁的果儿笑道。
江庭轩一愣,侧头看向果儿,只见她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菜肴。江庭轩暗自摇了摇头,不用想,他也知道果儿心里在想什么。
“这妮子不知是怎么回事,对食物的需求异于常人。”对于果儿的变化,他心里也实在无奈得很。
不疑有他,江庭轩应邀坐在杜明康身旁,对着对面的杜琳舞点头示意了一下。见他入座,身后便有丫鬟上前为他斟酒。
“杜公,这清早饮酒,对身体不大好吧?”江庭轩诧异地看了一眼这杯中的清酒。
杜明康不语,只见他仰头一口将杯中之物饮尽,忍不住发出畅快之声,随后身后的丫鬟上前又为他斟满一杯,他这才不紧不慢道:“贤侄啊,如今这天下已乱,这杯中之物也不知何时就喝不上咯,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又何必在意这些规规矩矩。”
“杜公倒是豁达开明,不过这扬州城有杜公您把守,城中灯火通明,一片祥和之象,杜公又何出此言呢?”江庭轩问道。
杜明康摇了摇头道:“贤侄,你只看见眼前的表象,却不看清这天下的乱象。罢了罢了,今日只把酒言欢,不谈烦心事。”
江庭轩只得点了点头,心里虽有不少困惑,但也不好扫兴多问。
倒是一旁的江琳舞看出江庭轩神情的微妙变化,笑言开口道:“父亲总爱说笑,江郎你别往心里去,倒是江郎你初到扬州,一定没尝过我们这边的菜式吧,一定要好好尝尝。”说着,便起身为他夹菜。
江庭轩见状,急忙起身婉拒道:“这怎么使得?”
“来者是客,这是主人应尽的待客之道,怎的,江郎是看不上琳舞是女儿身?”杜琳舞皱眉佯装微怒道。
“这.....”江庭轩心里犯了难,他可不想无缘无故地得罪这千金大小姐,毕竟如今他还有求于人家。
他下意识地往果儿那边望了一眼,却见她不知何时夹得一块排骨,正啃得香,完全没在意眼前发生的事,指望她解围,怕是不可能了。
江庭轩心中无奈一叹,苦笑道:“在下没有冒犯杜娘子的意思,只是在下从未受过这等待遇,心中有些惶恐不安罢了。”
“好了好了,舞儿别闹了。”杜明康在一旁忍不住摇头道,“贤侄莫怪,舞儿从小淘气惯了。舞儿还不赶快赔罪!”
只见杜琳舞吐了吐舌头,道:“刚刚和江郎说笑呢,江郎不会怪罪吧?”
说着,冲着江庭轩眨了眨眼。
“不敢不敢,反而是在下反应过激了,让大家见笑了。”江庭轩连忙答道。
“无妨,不过话又说回来,贤侄的年纪应该和舞儿相仿吧,你们年轻人之间倒是可以互相交流探讨。”杜明康笑了笑道。
“好啊好啊,不知江郎对于四艺精通何种?”杜琳舞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江庭轩顿时语塞,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一窍不通!”
杜琳舞一愣,诧异道:“江郎莫不是怕出丑,故意说笑?”
只见江庭轩摇头道:“我真的不懂琴棋书画。”
“哈哈,没想到是个愣头青!”杜琳舞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江庭轩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虽然读阅过类似的书籍,但总归只是纸上谈兵罢了,怎能拿上台面。
就在他举足无措时,许久不做声的果儿,打了个饱嗝开口道:“他不会,我会!”
“你?”杜琳舞诧异地朝她看去。
昨日她初次见果儿时,也被她惊人的美貌所吸引,心里竟忍不住产生一丝妒意,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乡野丫头就算有几分姿色,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终归没有出头之日,所以便也不放在心上。
今日在宴席上见她那毫无顾忌的吃相,更加坐实了她心中的想法,没想到她现在竟敢顶撞自己。
杜琳舞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随即轻笑道:“这位姐姐不知怎么称呼?”
“果。”果儿淡淡道。
“不知果姐姐对于琴棋书画,精通哪一种?”
“琴。”果儿毫不犹豫道。
“好,来人,在庭院放两架古琴!”杜琳舞对着门外喊道。
“胡闹!”杜明康突然呵斥道,“人家江贤侄远来是客,岂容你在这儿没大没小?”
“不是爹爹你说的年轻人之间应该多多学习交流吗?我只是和果姐姐切磋罢了!”杜琳舞嘟着嘴,有些委屈道。
“你!”杜明康顿时语塞。
“无妨!”果儿开口道,“杜公,既然你家千金有雅兴与我切磋,我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就当给大家助助兴如何?”
说完,她瞟了一眼对面的杜琳舞,心里满不在乎。
“果儿……”江庭轩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只见果儿眨了眨眼,示意他安心。
“这……”杜明康也不知道为何是好,他向身边的江庭轩看去,希望他能劝住他的这位朋友,却见江庭轩冲他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杜明康无奈,只好开口道:“那好吧,不多舞儿年幼,得罪之处,还望果娘子多多包涵!”
他可知道他这宝贝女儿,自幼在琴画之道颇有天赋,虽不知道这位果娘子有何惊人之处,但也只能提前告罪一声,事后也免得别人心生怨念。
不得不说,作为一方太守,杜明康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倒有独特之处。
这时庭院内已被下人摆上了两架古琴,两人各自走向一架古琴前,四周也站在好奇不已的仆人,小声的议论纷纷。
杜琳舞见状,对着果儿微微一笑道:“不知果姐姐想怎么比?”
“客随主便,舞妹妹,你决定就好!”果儿一副风轻云淡道。
“故弄玄虚,待会出丑时,看你还能否这么淡定!”杜琳舞心里暗道。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一脸害人无畜道:“不如我们两人一起弹奏曲子,看谁的音律能干扰到另一人,如此来定输赢如何?”
果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没问题。”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说完,杜琳舞便跪坐在古琴前,双手放在琴弦,蓄势待发。
待果儿也准备就绪,两人便开始了各自的弹奏。
只听杜琳舞的琴声先缓而急,如同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般,一浪接一浪,四周听闻的人的心都忍不住跟着她的旋律一上一下。
而果儿的琴声却显得轻柔悠长,没有先声夺人的气势,甚至在杜琳舞的琴声都显得毫不出众,宛如湖面上的树叶,随时都会被波浪淹没。
杜琳舞见此,心中得意不已,“长得好看有如何,如同一个花瓶中看不中用。”她心里不屑地想道。
于是她更加放纵自己的琴声,打算让果儿自乱阵脚。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二人的琴声依旧坚持不下,杜琳舞心里暗暗有些着急,她几次变调竟都未曾影响到果儿的音律,看似平缓轻柔的琴声,却如同流水般,绵绵不断,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杜琳舞渐渐有些心烦意乱,本想让这乡野丫头出丑,却不曾想演变到如此地步,这不岂不是说她连一个乡野丫头都不如?
“既然如此……”
只见杜琳舞指间变换,曲调竟变得尖锐而急促,如同魔音灌耳般,让人心里一阵难受。
“这首曲子是……”杜明康脸色有点难看。
果儿也是皱了皱眉,这曲子竟能影响她的心性。
“看来没必要藏拙了”她心里暗道。
只听她的曲风也是一变,顿时一股清风缥缈的声音传来,如同天籁仙音般,让人听之,心里一阵祥和安宁。
两种不同曲调冲撞,竟产生无形的气场,吹得四周的花草摇曳不止。
只听得“啪”的一声,这气场便消散不见。众人朝杜琳舞望去,只见她身前的琴已断了弦。
杜琳舞望着琴弦,脸上青红不定,她恨恨地朝果儿瞪了一眼,只见果儿起身对她拱手道:“承让!”
杜琳舞紧咬牙关,重重地哼了一声,抱着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