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兹···,拜仁天线,我们热爱拜仁,巴伐利亚最好的音乐电台···,‘大家早上好,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我是你们的弗雷德里希···’”,“兹···,‘首先带来今日快讯,联邦总理将于今日下午一点于自由柏林与民主德国外长会晤···’”,“兹···,‘今天最高气温将再次超过35度,今年的天气确实比较反常,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我们再来看看北部气温,科隆···’”,“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迪特马尔什县···凌晨一住宅发生一起爆炸案,森林火灾···”,“兹···,‘我们是拜仁最好的音乐电台,一首大卫·鲍伊的《heroes》送给最好的你们···’”
“啪”。关掉收音机,“我,我会成为国王,而你,你将是皇后····”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哼着歌蹲下系好鞋带,拿起背包,手搭在了房门的把手上。距离认识那个人已经将近快半年了,他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会和我见面,要不要告诉爸爸···算了,爸爸还没起床,真是的,那老头收音机都听不见吗?不好不好,快迟了!男孩拉开房门,快步向主街跑去。屋内,男主人睁开双眼侧身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虽然是周一,但还没到六点半的兰德斯贝格老城主街上人影稀疏。夏天天亮的很早,蓝蓝的天空上没有一片云彩,不远处的城堡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沉睡巨人,睡在那绿的山的臂弯。
“早上好,托马斯!”主街上经营面包店的穆勒太太向男孩打招呼。
“早上好,夫人!”
“你的面包!”穆勒太太拿出刚刚烤好的面包递给从门前跑过的托马斯。男孩笑着接过,挥了挥手,消失在拐弯的岔路口,沿着一片还未开门的商铺,向河边跑去。
河水清清,在清晨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岸边还窝着三五成群的仍旧沉浸在梦乡中的鸭子。“呼”。名为托马斯的男孩喘了口气在河边停下,因为运动他的面颊微微泛红,与绿色的眸子极为相称,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好似也有着光彩。托马斯与父亲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有着棕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在一家建筑公司做建筑工人。小时后被附近的孩子喊作野孩子或小杂种时,他就在心里想可能我像妈妈吧,托马斯一直都是如此认为的,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知道她的名字。后来托马斯学会了用拳头说话,再后来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直到半年前遇到了今天约好要与他见面的这人,可以解答他疑问的人。
阳光慢慢从阴影处接近,爬上他的半边脸,像是太阳也想要抚摸触碰这个可爱男孩的面颊,用尽力量送出光辉向他送上轻轻一吻。托马斯也好似感受到这种友好的互动,在阳光的照射下转动脖子,将自己送的离那光辉更近了些。河岸边的鸭子也开始扭动起身躯准备开启新的一天。
奇怪,他怎么还不来。等待,永远是最无聊的主题。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托马斯听见他的肚子诚实地叫了起来。打开穆勒太太包好的面包,小麦粉的香气让托马斯咽了一口口水,他刚要咬一口,目光瞥到一只睡醒的鸭子与他四目相对。“不好!这下倒霉了。”托马斯心里骂着自己笨,这边那只鸭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腿边,诚挚的望着托马斯的面包。嘴上说着不可能,托马斯还是丢了一小块给它,再抬头,它的兄弟姐妹也在向他靠近,前锋已经在攻击他的球鞋和小腿了。无奈之下,托马斯迅速咬了两口后,鸭子收获了今天第一个战利品。
叹了口气,靠在长椅上,看着散开的熙熙攘攘的鸭子,想着虽说那人从不会迟到,但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托马斯的思绪回到了半年前遇到那人的那一天。
那是圣诞集市的最后一天。
抱着最后一天商家都有不少折扣的心态,托马斯慢悠悠地走在老城长长的主街道上,打量着两边的商铺和专在圣诞节期间摆出的特别摊车。夕阳的余晖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迎面而来的年轻男人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人好怪”托马斯打量着他的衣着,明明看起来比我不大几岁,穿的像个有钱的老学究,西装西裤,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深色大衣,围着一条红围巾,带着皮手套,手上拿着一根手杖,看起来像极了电视上那种拿腔拿调的讨厌的英国人。看着他从身边走过,托马斯不禁回头再打量他,那人伫立在一家古董书店门口,摘下手套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什么瞧着,一张纸一样的东西掉到了地上。见到那人并未察觉,好奇心和善意驱使托马斯快步跟了上去,
“先生,你的···”,眨眼间,消失了。托马斯眨了眨眼睛,想着那人是不是进了书店,走进捡起了那他以为是纸的信封,上面只有一个奇怪的火漆印记。“什么年代了?”托马斯嘀咕一生走进了书店。
与外面热闹的大街相比,这家书店显得格外冷清,好似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一样。托马斯在这里住了他的小半辈子,好像也不记得这个地方什么时候开了一家书店。纸张发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高密的书架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是如此的充满压迫感,当然,寂静与沉默,才是最可怕的魔咒。
“哈喽,有人吗?”托马斯试探性的问了一声,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举起手中的信封,抬起头在灯光下端详起来,那漆封上的图案像是几个人围在什么东西旁边,像受到了什么不可抗拒的引力,少年伸出手来从纹路上轻轻拂过,刹那间一种触电的感觉从手指涌向全身,但却让他感到舒适与安心。恍惚间,少年转过身来,一头撞在了一个穿大衣的人身上,细羊毛的触感让他的脸颊和额头痒痒的很不舒服。
“你怎么不看路。”少年退了一步抬头说到。是他?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先生,我捡到你的东西。”托马斯将手中的信封递向他。那人却只是盯着托马斯并不说话。托马斯被他看的很是不爽,心想这人不是什么神经病吧,又想自己的胳膊举着怪累的,得赶紧离开这个阴森古怪的地方。
“你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事,麻烦你让一让,你的东西我放架子上好了。”说罢,侧身想赶快穿过这狭窄的过道,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但那人一把抓住托马斯的手腕,托马斯吃了一惊,皱起眉头,挣扎了一下,转头看向紧紧攥住他手腕的怪人,“什么情况,这人什么毛病,我可不想惹上麻烦。”托马斯心想。“天啊,他力气怎么这么大?”
那人一边将信封放入口袋,一边警觉的死死盯着托马斯的眼睛用英语问道:“你是他们的人?”
“你先放开我行不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托马斯也用英语回复他,又小声用德语说了句果然是白痴英国佬。
“你是德国人,那你是哪个家族的?”男人用德语问道。托马斯心想这下坏了,这疯子还听得懂我讲话,不会打我一顿出气吧?他力气怎么这么大?托马斯咬牙皱眉用力想挣脱出来。年轻男人见眼前的男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不像明白他什么意思,也确实不像有能力挣脱他,放开了手,眼神中略带疑虑的问道,“你怎么会看的到,你是谁?”“我当然看的见,我又不是瞎子。”托马斯揉着手腕压着怒火的说道,心里想今天这么倒霉碰见个神经病。
“我叫托马斯,我就住在附近,行了吧,我能走了吧。”
“不,我是说,你怎么会看的见我,怎么能进到这间书店。”年轻的男人重复道,“以及,我不叫神经病。”
他怎么知道我想什么!托马斯吓了一跳,只想赶快离开。“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说着往店外主街上跑去。
“托马斯,等等。”年轻的男子喊道。
托马斯跑到外面的街道,天已经黑了,刚刚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只剩下零星稀疏。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想见鬼了,小声骂了几句粗口。
“托马斯!”不远处一个圆脸的胖男孩向他招手,是他的同学施耐德,看见熟人,托马斯感到些许安心。
“这家书店太邪了,里面还有个英国白痴。”托马斯愤愤讲到。
“你发烧了?哪有书店?”
“不就在这···”等等,科勒酒吧,招牌上写着,不见了!托马斯的心跳快了起来,他想到那个英国人的话,“你怎么看的见···你怎么看的见···”他的思绪好乱,他的心砰砰乱跳,他转身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托马斯,你去哪?···”
托马斯头也不回的只是向前跑去,穿过主街,路过灯火通明的大学图书馆,拐进回家必经的国王巷,黑色的身影,红围巾,···那怪人怎么会在这!···
“喂!托马斯·诺伊曼,快上课了,你怎么还在这坐着?”施耐德的呼喊将托马斯拉回了现实。
“你不也是?”托马斯看着他的骑在自行车上的朋友反问道。
“我在等人,我都坐了快一个半小时了,但看起来他今天不会来了。走吧,带我一段。”跳上自行车,两个男孩向学校驶去。
二十分钟后,一个拿着手杖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托马斯刚刚坐过的那张长椅边。夏日的八点半,不少人穿着运动衣在河边跑步,西服在这个早晨这个地点显得格格不入。年轻人重重的喘着气,疲惫的坐了下来,他的左肩和手臂上有着血迹,满头大汗,但坐在他旁边的老人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奇怪的人的出现,是的,没有人看到这个西装手杖的男人,他的格格不入好像并没有人注意。“不行,我不能停下来,他们来了,我不能让他们发现诺伊曼,我还要去东边,不行!要先告诉诺伊曼。”这声音中透着虚弱但又坚定的年轻男子就是托马斯·诺伊曼等待了一清早的人,自称为威廉的人。威廉看向了托马斯上学的方向,神情复杂,目光深远如炬。
“轰”。晴朗的天空突然放了一声响雷,如巨人怒吼,天顷刻间阴了下来。“怎么回事啊?”路人纷纷对突然的变天表达不满。
坐在长椅上的老人抬头看看了骤变的天色抱怨嘟囔着起身离开,而他身边的男子也在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河对岸的山脚下,一行三人正在往老城区的方向走。这三人一人看起二十多岁却作神父打扮,一人年纪尚小约莫有十四五岁,俊朗潇洒,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最后一个是个亚洲面孔,神色凝重,消瘦高挺,看不出年纪。
“Alles in Butter,Alles in Butter,一切顺利,一切顺利”,那英俊少年戏谑地说道。
“麻烦你收敛一点,我可不想弄脏衣服,还有不要放松警惕,他比我们快,还是要小心。”神父装扮的人对他的同伴说道。
“真麻烦,知道了知道了,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三个,再说只要老师在,他能跑到哪去,他跑不掉的,这次我要立大功了!”青年激动的看了一眼身后亚洲人,又回过头来戏谑对神父答道。
“闭嘴”,亚洲人有些不耐烦。三人走上了老桥,越来越近。
郊区药厂的新厂房的工地上,抽着烟正在等待开工的托马斯的父亲看着逐渐变黑的天,皱紧了眉头。他把烟头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