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他的手进来,很是亲昵。
说实话,我着实吃了一惊,感觉他们牵着的手不是手,而是一把明晃晃的锋利的剪刀,在我的心里剪了那么一下子。
自打我在这边当起侍应,她是第二次光顾“星座酒吧”,也是她又一次牵着又一个男人的手,亲昵地进来。
现在,她牵着他的手径直走到吧台前,双双在高脚圆形转凳坐下。
她扭头对他笑说:“酒吧不错吧。”
“不错。”他仰头一边打量酒吧的玻璃顶,一边爽快的回应。
这个时候,华灯初上,天幕深蓝,散落在里头的几颗星星隐隐闪烁。酒吧里头的灯光经过玻璃墙和玻璃屋顶的反射跟折射,像潺潺的流水。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心生幻觉,老觉得自个待在一个浸泡在幽深辽阔的海洋里的水族馆里头。
而此刻,这个女孩在我看来,也幽深,深不可测。
就在上一个礼拜四晚上,那天刚放暑假,她与另一个瘦小的男人也来过这边。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那个瘦小的男人对她做出那样子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后,我分明感到今晚就是她与那个瘦小男人的命运的分水岭。
她点了一杯“灰姑娘”鸡尾酒。
她问他喝点什么。他说,随便。她也为他点了一杯同样的酒。
他颇有兴致地看着老板往调酒壶中加入适量的冰块,接着,用量酒杯将柠檬汁、柳橙汁、凤梨汁、以及石榴浆和苏打水等原料,量出一定的比例倒进调酒壶里进行调制,然后,将其倒在郁金香形状的酒杯里。她却一只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看着,她的眼神就渐渐迷离了,迷离里头渐渐注满了柔情蜜意,看着像柠檬汁,也像柳橙汁,又像凤梨汁,还像石榴汁,丰富多彩了。放佛在她看来,他才是天底下最赏心悦目最令人心神摇曳的鸡尾酒。
她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人瞠目结舌了。
谁能想得到她这样的女孩子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呢。按理说这与她的外表相当地不符。她算不上多漂亮,顶多算是清秀。她是属于这样的人,五官单个看起来,都挺不错,可一旦组合在一起,就变得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的出彩。我常常觉得像她这样的人,五官的组合不是简单的物理变化,而是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令人不无遗憾的是,在她身上发生化学反应的还不仅仅是长相。另外她的妆扮,她的着装,总觉得欠缺点什么。这使得她看上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为此我琢磨了好一阵子,终于弄清了问题的症结,嗨,说白了就两个字——气质。
气质这玩意,说虚也虚,看不见摸不着;说实也实,举手投足立现。如果说李慕瑾是国际大都市的气质,那眼前这个女人无疑就是城乡结合部的气质。此刻,她竟然旁若无人地端起他刚喝过的酒杯,慢慢地将嘴唇覆盖他在杯沿上留下的依稀的唇印之上,这动作如此的直白,如此的露骨,任何一个稍谙□□的人足以辨出那是在模拟接吻。她边模拟边直直地看着他,那目光好似通了电的电线,要不是乐队正在前台演奏,一准能听到那根“电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四周的一些顾客都有意无意地瞄他们,窃窃私语。
另一个女孩坐在她的正后面,将她的举动一个不落全都看在眼里。那女孩一脸不忿,想起身,被身旁的男人拉住。
那个男人察觉到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的目光,不自在起来,他像个警觉的田鼠,用眼睛的余光时不时往四周扫上那么几眼。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幕有趣的场景,每当他往酒吧的某个方向扫视,那个方向的顾客纷纷往一侧扭头,就好像他的目光是一阵狂风,刮向哪边,哪边就掀起一股波浪。
他尴尬了,一尴尬,人就别扭,一别扭,他的手就无声地从她手里滑了出来。
他瞥了一眼她,她干脆侧着身子斜靠着吧台,右手肘撑在台面上,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酒杯握柄托着。这样一来,她的披肩长发都簇拥到右手臂的臂弯里头,映衬着她那张已经酡红的脸庞格外地妩媚,也格外地撩人。
这反倒加剧了他的尴尬,更令他尴尬,甚至难堪的是她的眼神愈发迷离了,愈加勾人了,电力更加强劲,起码不下一百瓦,要说搁在平时,他必定把持不住,来个饿虎扑食。可现在他只想躲避。
他轻咳一下,直了直腰,顺势将目光移开落在吧台面前的酒杯上,“什么酒,这是?”他舒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些醉了,对他的举动似乎毫无察觉,她依然那副姿态,声音有些嗲嗲地说:“鸡尾酒呀。”
她抬起左手伸到他的脑门,轻轻一戳:“明知故问,讨厌。”
“我是问这酒叫灰姑娘,有什么寓意。”他说。
她嗲声嗲气说:“你说呢,灰姑娘,灰姑娘,当然是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你说寓意什么。”
他嘿嘿一笑。
她白了他一眼。
她凑近他耳朵悄悄说了些什么。
他粲然一笑,看起来很是受用。
有顾客陆续从外面进来,我忙着招呼,一时无暇他顾。拿着点好单的平板电脑往吧台走的时候,我瞥见他正有意无意地往右角落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正端坐着一个女郎,肤白貌美,身材凹凸有致,气质也相当出众。她就像一个黑洞,吸收了几乎所有在场男人的形形色色的目光。
这个女郎可以说是常客了,隔三差五就会独自前来,与其他常客有各自钟爱的酒不同,她每次都会点一种不同的鸡尾酒。她一般都是一边优雅地抽摩尔香烟,一边望着玻璃墙外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