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商蓉,商蓉一脸无辜。
说不清缘由,即使商蓉与他们面对面坐着,可就是觉得隔山隔水,并且浑身上下云雾缭绕。他们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乖女儿了,此刻,他们有一种强烈的共识,商蓉对于他们而言,已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隔天,商蓉提出要搬出去一个人住,给出的理由是:我长大了,该独立了。
她妈百般阻拦,她爸百般挽留,她却不为所动。
如同经历再一次的分娩一样,她妈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撕心裂肺而又无可奈何。
从此,她妈发现她在自己的房子里,重拾起以前被压制的一切爱好。她养起了各种小动物,养各种鱼,养狗,养猫,养各种鸟,养乌龟,养蜥蜴,养蛇---------,简直就像一个小动物园。她妈每来一次,就发现又添了几种小生物。她妈每来一次,就被刺激一次,感受到来自女儿无声的挑衅。
她妈还不无痛心地发现,女儿的书桌上摊满格子稿纸,上面写满了带有涂涂改改的文字。她妈明白她这是重拾写作了。她本可以用电脑写作,可她偏偏用稿纸,还肆无忌惮地摊放着。女儿的意图昭然若揭了。她每次来,看着那些散乱的稿纸,那些或黑色或蓝色的方块字,以及那些涂改,就觉得它们不是在书写文章,而是在宣泄宿怨。
这一切的一切,在她妈看来,不仅是迟来的叛逆,而且更多的是一种怪异。
怪异在哪儿呢,她妈一时又弄不大清楚。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她头一次来到女儿独居的房子里,尽管这里鸟语花香、走兽飞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可依然清晰无误地感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来。与女儿在家里房间的气氛相比,她想到两个她自认为比较贴切的词:沉静与阴冷。
她妈说,这“阴冷”可不是气象,而是一种气质,“就像囡囡那边阳台上晾晒的一双双黑手套。”
她说:“你听说没有,囡囡现在只要一出门都要戴着那种黑手套,你晓得啥个意思吧?”
商蓉她爸若有所思了一会,叹道:“我哪里能晓得呢。”
之后,这黑手套成了她妈笼罩心头的黑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问号。她妈甚至认为它就是横亘在她们母女之间的一道沟壑,导致她们渐行渐远的罪魁祸首。她隔三差五半夜失眠时就会在枕头上洒下心酸的泪水。
又是路边社传来了报道:听说没,商教授家丫头,那个商蓉,被闹医疗纠纷了;听说没,商教授家丫头,那个商蓉,从医院辞职了;听说没,商教授家丫头,那个商蓉,去殡仪馆上班了。
梅老端起酒杯,顺时针方向轻轻晃了晃,浅绿色的鸡尾酒宛如舞女旋转的绿裙摆。她笑说:“这世道啊,小道消息有时候比新闻报道还要真。商家小丫头,堂堂大博士,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偏偏要上殡仪馆当什么“入殓师”,你说怪不怪。”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期盼商蓉的到来,可这周快过去了都没等到她。倒是锡山殡仪馆闹妖的各种版本的消息,就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飘进酒吧。
我们都更加期待“正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