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东二街的杏子巷里,灯火相照,秀蓉和朱辞一行人其乐融融地说着话。
今日朱辞和楚鸣的到来,令她不胜欢喜,后面听到朱辞说要借住几天,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和婆婆明天要去灵隐寺吃斋念佛,三天后才回来。”秀蓉一面纳鞋底子,一面同他们说,“正好你们住着,可以帮我们管管家。”
“好啊。”朱辞笑着应下,这事简单,又思虑道,“不过只有你们两个女流同行,未免有些不安全。”
灵隐寺离这有些远,大娘目不能视,秀蓉一介女流,若是有个万一,呼救都没机会。
在旁倾听的大娘开了口:“我那儿子本来是要陪我们去的,但是上头派了他重差,没有办法,只得我们自己去了。”她的语气有些嗔怪,但其中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既是如此,那就由我陪大娘和秀蓉姑娘去吧。”久不作声的楚鸣突然说话了,引得朱辞侧目。
“楚公子,这会不会……”秀蓉担心麻烦到他。
朱辞勾起唇角,帮他说道:“他在这里也没事做,陪你们去灵隐寺说不定能得趣。”
“嗯,我没去过灵隐寺,刚好可以游览一遭。”楚鸣跟着道。
秀蓉见他们两个这么说,便宽了心,把预想好的出发时辰告诉楚鸣。
*
第二日朱辞睡醒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天香楼和钟信芳会面。
装扮妥当后,朱辞前往天香楼赴约,途中顺便买了个鬼脸面具。
行至中途,天空毫无预兆地飘起细雨,她没有带伞,只能用袖子遮头,跑进楼里。
一楼坐着零零散散几个人,她要了一间雅座,店小二领着她上了二楼。
之后又来了两个避雨的,掌柜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依旧是未雨前的样子,他却如未卜先知般地说道:“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便接着看手里的账册。
雨丝连绵不断,长街上渐渐起了水汽,迷蒙中走出一道月白身影,隐约可见绝代风华。
待走得近了,那颠倒众生的容颜穿过雨雾,展现在众人面前,一时间针落可闻。
“可有一位朱公子订了雅座?”他问。
低哑的嗓音昭示了男儿身份,掌柜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钟信芳的眼神空渺,转过掌柜,径自迈步走上二楼。
“钟公子。”朱辞等在廊边,见他来了,冲他招了招手。
进了雅间,钟信芳将油纸伞搁在一边,在朱辞对面坐下。
朱辞把一盏尚温热的茶放到他手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他的状态还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糟糕,瑰丽的眉眼罩着阴翳,全无生气。
世人爱美,如遇美玉蒙尘,往往心生惋惜,朱辞也不例外,何况他还救了她。
朱辞轻叹一声,“钟公子若有困难,请尽管说,在下会尽力而为。”
这是她上回就对他说过的话。
钟信芳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他盯着那只茶盏,好似出了神。
雅间安静极了,朱辞停顿半响,接着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桂堂东,而你没有拒绝我,可见里面有点文章,那么我冒昧问个问题,你和桂堂东是什么关系?”
你和桂堂东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他胸腔下的那颗心脏被人一把攥住,模糊的血肉一块块挤出指缝,血流如注。
他的神色起了微不可见的异样,难以言喻的痛苦透过他的瞳孔扑向朱辞。
朱辞感觉到他无声的哀鸣,震彻心扉。
她飞快站起,箍住那副隐隐颤动的肩膀,澹静的眼眸和他对视,声音沉定:“钟公子!天要人亡,必要使其疯狂,他还没死,你万不可先他一步!”
“死亡不足为惧,活着的人更痛苦,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煎熬,但是为了爱的人,为了自己,也请千万支撑住。”
朱辞说的每一句都如晨钟,一下又一下,沉缓的撞击声震荡开来,响在耳畔,回在心间。
为了爱的人,为了爱的人……他的身体一点点地安定下来。
朱辞再接再厉,“而且,以后有我啊,我会帮你,帮你一起对抗他。”她绽出一个静怡的笑。
钟信芳的双眼终于有了焦点,蕴着泪凝视她良久。
钟信芳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后,朱辞才开始说正事。
“十六年前,昭定上将军从达依草原平乱回来,却在途中被亲信暗害,震惊朝野,但真相并非如此。”
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坦诚地告知自己与桂堂东的纠葛,“我的父亲是上将军的麾下,他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临去前要我查出真凶。”
“桂堂东就是那个真凶?”钟信芳冰凉的手握住茶盏,以图一丝温暖。
那样畜生不如的人做出这样的事,他一点也不意外。
然而朱辞凝眉,道:“当年,他突然自请迎上将军回国,的确很可疑,并且他在朝政上素来与上将军不对付,这个可能性就更大了,但是没有证据,我就不能盖棺定论。”
桂堂东身为东台令,嚣张跋扈,群臣厌之,但是谋害一事,事关重大,不能随意断定。
钟信芳抬眼,看向她,“所以,你希望我从他的口中探听消息。”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那天我在小门外停驻了片刻,听到些许你们的谈话。”朱辞说着,双眉凝得更深了,“你们的关系似乎不错,可是……”
她语未尽而意已全,钟信芳扣紧茶盏上的十指,嗓音艰涩:“我……与他,你……不必疑惑,他给我娘下了毒,以此为要挟,要我……替他做事。”
他痛苦地闭上眼。
朱辞脸色冰凉,透出怒意,她只犹豫一瞬,便慎重地道:“我可以给她解毒!”
钟信芳闭着的眼睫毛狠狠一颤,他多想立刻请求她帮忙,多想马上逃离那样的生活……
但他最终把喉咙里的话压下,低眼看着双手,“等……探出上将军的消息吧,现在动手,容易打草惊蛇。”
桂堂东不是莽夫,如果自己先让朱辞帮娘解了毒,很有可能会被他发现,他死不要紧,可是他含辛茹苦了大半辈子的娘,不能有这个风险。
“你考虑得很周全。”朱辞听他这么说,表示赞同,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只是,我以什么名目探听消息?”他问。
这事朱辞已经替他想好了,她搁下茶盅,笑了下,“东二街有个茶馆你可知道?”
钟信芳略有耳闻,他回视朱辞,朱辞接着道:“茶馆里的说书人会讲到这些,你可以以此为铺垫,等你获取了桂堂东的信任,就可以套到消息了。”
钟信芳微一点头,眸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