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解卷子多花费了许多不必要的时间，等到全部搞定，窗外早已经漆黑一片，路上只有路灯还在发着昏暗的光。
这一片又是老街区，不少路段连灯也没有，只能靠摸瞎，还有几处路灯年久失修，一闪一闪的在晚上吓人无比。
高珊珊从徐然的房间出来，收拾好东西，礼貌地向奶奶告别：“奶奶，我们讨论好功课了，今天打扰了，再见。”
“小奇，晚上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你把同学送回去吧。”奶奶对她独自回家很不放心，连忙和他们叮嘱道。
徐然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在奶奶面前是个乖孩子，“嗯”了一声：“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着开门出去，在走廊里等她。
半晌房门被关上，徐然嫌弃地看她一眼：“磨磨蹭蹭的。”
高珊珊哭笑不得，她明明出来穿个鞋只要不到一分钟，被他说得像是等了整个世纪一样。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他们两个相对无言地走着，维持尴尬的气氛。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时交集不多，更没共同话题。
“那个......”徐然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道，“今天谢谢你。”
没成想这词还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高珊珊瞬间有些惊讶，把目光转向了他，说：“不用谢，以后还得多多加油。”
“你不会还要搞这一出吧，没完了是不是？”他瞬间好气又好笑，一连串地说道，“我今天是给你面子，看你没在奶奶面前乱说才谢谢你，别以为是因为什么辅导功课......”
夜晚的风稍有凉意，还未等他说完，旁边的人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摆手道：“你继续，你继续，我就是有点冷。”
此话一出身边却安静下来，半晌递过一件外套。高珊珊意外地看向他，对方躲开视线，故作轻松地说，“你赶紧穿好了，别到时候感冒了又说是我的错。”
外套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她捂得严严实实，顿时感到几分暖意，顺带还把帽子给扣上了，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
徐然瞥她一眼：“丑死了，糟蹋我的衣服。”转头却难以掩盖嘴角不经意流露的笑容。
转过一个街角，迎面而来的几个男人似乎格外眼熟。
两人心里顿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走近几步之后便缓缓停下。对面的男人也看清了他们，脸上怒意横行：“他妈的，被老子逮到了吧！”
夜店试图调戏高珊珊的几个流氓，今天不偏不倚地刚好遇见。其中那个被徐然踢了裆下一脚的男人尤其生气，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还敢在老子面前出现，今天你俩别想齐齐整整地回去！”
高珊珊深知自己就是个累赘，带着跑路只怕两个人都要栽。壳哥总不能让自己当场暴毙，被打一顿应该也没什么——
的的的的的——她脑海里最后一个字被剧烈的奔跑搅和得稀烂，消失在风里。徐然拉起她的手，反应迅速，瞬间甩开男人大短距离。
“还他妈想跑！”
二人听见背后的怒喊，脚下更是加快速度，高珊珊怕是上辈子也没跑过这么长的距离，被徐然带着熟练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早已经是晕头转向喘不过气。
好在他从小在这片街区生活，对它熟悉的很，在确定不会被人追上之后，他们停下来靠坐在路边歇息，状态都不太好。
徐然见她气都喘不匀，虽然他也不甚轻松，还是嘲笑道：“之前跟我不是体力挺好吗，怎么现在不行了。”
高珊珊话几乎说不出来话，言简意赅道：“劫后余生。”她能跑出来就已经很不错，别提体力好不好这件事了。
她缓了好半会儿，诚恳地说道：“多谢你，不然我估计今晚就要被暴打一顿。”其实他完全没必要管自己，刚才就是因为带着她才险些被追上，惊险得很。
“嘁，小事，少装模作样。”徐然在听到感谢的话时总有些手足无措，刻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逃离了流氓混混的追捕，他们继续向高珊珊家的方向走去。
眼看到了单元楼下面，她挥手说再见，徐然还不放心，嘀嘀咕咕地叮嘱她：“以后少在晚上乱出门，女孩子也不知道小心点......”
见她顺从地点点头，他又补充道：“还有，别再来我家了，绝对不许来，听到没有？再来我就把你直接扫地出门，我才不管奶奶喜不喜欢你。”
高珊珊违心地再次点点头：“好，那我不去了，但是你要好好学习。”人生道路漫漫，学习才是硬道理。
徐然被磨叽得头疼，直接转身就走。他真的很怀疑她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是收钱也不至于如此追着他叫自己学习吧？
她一步一个台阶上楼去，心想着明天再接再厉，去他家里学习效果简直翻倍增长。她也看出来这校霸就心软嘴又贼硬，对付这种人就得穷追不舍到天边，死缠烂打才是正道。
第二天午休。
高珊珊拎着一包辅导书和练习册，很是费力地一路走到十班门口，熟练地问道：“请问徐然在吗？”
她渐渐从稀客变成了大家习以为常的对象，毕竟最近几天她来得比本班某些人上学都勤快，实在毅力非凡。
徐然的小弟们更是接受地飞快，笑嘻嘻地凑上来起哄：“哟——大嫂呀，又来找我们老大？”他们平时就不见徐然身边有女的，觉得格外新奇。
高珊珊笑着打招呼，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改变态度：“对，我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不在班里吗？”
她探头打量一番，那个座位上似乎没有人。
小弟们答道：“老大今天没来，不过也是常事了，大嫂你不要担心，肯定没啥事。”
“好，谢谢你们，那我先走了。”高珊珊把手里的东西抱到怀里，又重新带了回去，这一趟算是白走。
说到底还是有些奇怪，昨天徐然还好好地听她讲卷子，按理说今天不应该旷课的。她暗自思索着，莫名联想到昨天那些阴魂不散的混混，不自觉地担心起来。
那些人那么恨他们，说不定昨天晚上就堵在回去的路那里。高珊珊一旦展开了这个联想便怎么也收不住，心里越来越不放心。
转眼到了下午放学时间，一整天都看不见徐然的影子。
还是去他家里看看好了，也顺道把东西送过去。她默默想道，手下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东西，装错了好几本书。
再次去往徐然家的时候显然轻松许多，不再像昨天那样走了很多弯路。她清楚地记得路线如何，很快便到达目的地。
高珊珊在六楼停下，敲敲门道：“请问有人在吗？”
今天却依旧是徐然奶奶给她开的门，看见她脸上顿时挂满笑容：“小奇的班长又来啦？他今天没去学校，现在也有点不太方便。”
“他怎么了吗？我今天就是见他没来上课，所以特地来问问。”高珊珊心里一紧，连忙接着问道。
奶奶脸上神色担忧，叹气道：“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奇路上遇到几个不怀好意的流氓，被缠着不放，这才挨了打。”
她闻言脸上顿时有些愧疚，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
里面徐然似乎是听到响动，出来查看，脑袋上明晃晃的一圈绷带，脸上也挂了彩，看起来惨兮兮的受伤不清。
他看见是她，表情微妙几分，瞬间退回了屋里，装作从没出来过。
高珊珊看得清清楚楚，好半晌才小声说道：“奶奶，对不起。”说到底还是她引出来的事情，难以不愧疚。
奶奶不明白，摸摸她的头问道：“好端端的道什么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看见她态度慈祥，高珊珊心里更不是滋味，说道：“是我害徐然被打了，昨天我们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流氓，他为了救我才被他们盯上，本来可以没事的......”
奶奶虽然担心徐然的身体，但是听见这番话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说：“好姑娘，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奶奶都明白。”
高珊珊依旧有些沉默，低垂着脑袋没说话。
“好了，这件事不怪你。”奶奶重新安慰她，说，“他救了你，证明他很勇敢，我为自己的孙子而骄傲，他是个小英雄。”
屋内徐然并没有真正地关上门，此刻正在侧着耳朵细听门口的声音，听见这一句，半晌气息变得颤抖起来，红了眼眶。
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哭，真他妈丢死人了。他狠狠地抹了几把脸，还是止不住委屈。
还是有人觉得他活在这个世上是有用的，他也可以被需要，他不是学校老师口中的一无是处。不知积攒了多久的委屈在此刻轰然决堤，连挨打都不会流眼泪的少年此刻泣不成声。
良久，门口的人还没有离开。
他听见那个人开口，声音很轻却坚定地说：“对，他很棒。”
没人知道现在的他，等这句肯定到底等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