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钱婷婷说的话已经十分诚恳,思明也仅仅推脱了一番,并不接受她来替自己管铺子的事,这买铺子雇掌柜都不是简单的事,用一个外行人的风险更是不小。再考虑一阵总是好的,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两人约定明天一早,去西郊的铺子再看看。
等到钱婷婷将茶几上的糕点都扫了个干净,拍拍手离去之后,在外面候着的戴管家终于走了进来,有些不屑的看了看桌上的空着的碗碟,走过去收拾起来。
“你认得她?”思明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问道。
戴管家仍在收拾着碗碟,说道,“在万香楼做伙计时,见过几次,还有一个小丫头,每次就在门口候着,遇到个认识的人又去蹭些饭吃。我不知道她是公子的熟人,刚才有怠慢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不过有过一面之缘的邻居罢了。”思明摆了摆手,啜了一口茶,问道,“你觉得如果我在这边买了一间铺子,交给她来打理如何?”
“这···。”戴管家手上的活停了下来,转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思明,说道,“我认为不可。公子之前买下东郊铺子,让梁姑娘来经营的事,我也是有所耳闻。可此次与上次不同,梁姑娘在浣花园里本就有些才能,能将东郊铺子做好,也能想得到。但是这钱姑娘却是个连自家的茶园都说不上话的人,平日里混迹的又不是什么成事之人,公子若是贸然给她来做,我怕公子折本。”
思明常年帮马家谋事,对这与马家无关的人群倒是一无所知,即不知上次的公子哥儿,也不知这茶户女。只是这龙家送过来的管家,倒是得用,这几天交给他做的许多事都还算妥帖,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想法,便问道,“若是我另出一份钱,让你来做这西郊铺子的掌柜,你觉得如何?”
戴管家突然犹豫了起来,自己是由贵儿哥带过来伺候人的,宅子的事、主子的吩咐做到妥帖,便就罢了,可现在却让自己再去管理一个铺子。
“这事儿不该由我来决定,公子若认为这是我的份内之事,也不必再出一份银子,家主这边已经养着我们了。”
这倒是有些油盐不进了,思明放了茶盏,也抬头看着戴管家,说道,“这当然不是龙家的伙计该做的事,只是我的铺子正缺而已。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明早先去西郊看看,等回来时,你再说说你的想法。”
思明说完,便回了屋,去书架上取出上次那铺子的一些单子,有些事情总需要些时间来磨,空闲时候,思明也不想坐以待毙,多给自己积累些钱财总没有错。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人登门,听见戴管家报了名号后,思明皱了皱眉头,从案桌上走了出来,沉着脸往堂屋里走去。
回来的这几天的时间里,思明总有些云里雾里,明明那时不过是晚秋,晚上的也只是凉爽一些,这时却是刺骨的冷,连那榕树上最后的树叶,也已被人扫尽,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在院子里立着。
秋天的这里还有些牵挂,到冬日里也只剩白茫茫的雪挂在山头,久久融化不了。思明的心里怎么会不恨,自己从未有做过对不起这人的事,甚至有些地方还在相帮,视她为自己的一个朋友。
但凡她来与自己商量一番,让自己提前做些准备,哪怕仍是亡命的事,自己也并非不愿意去,可她偏不,非要推着自己走这一条路。
女子长得清秀,一双弯眉比寻常女子更粗些,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一张如桃花瓣的嘴唇,胭脂的颜色也更深些,一件天蓝色绸子衣裳,将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衬得发光,精神奕奕的。
思明与这人也算得上旧相识,只是这时却陌生的紧,看她那笑也不是真的笑,好似藏着刀,看她那弯腰行礼也带着看不见的敌意。
那女子却跟没事人似的,还来与思明套些近乎,说着什么‘回来这么久,也没能来看看’之类的话。
思明并没有搭理她,茶水点心也挡在了门口,将一干人等都遣了下去,独独一人在堂屋门口直勾勾的盯着马锦善。
“你知道了?”带着些试探,锦善的声音难得软了下来,囧着眉,好似被人知道什么尴尬的事一般。
思明哼笑了一声,跨过门槛,往屋子里走去,坐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锦姑娘倒是好手段,若不是老天爷还不收我这条命,这一石二鸟的计谋倒真是天衣无缝。”
锦善虽已从铭怡那里得知思明又在路上遇了险,可也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不过是遇见了山贼遭了些难,这会儿也好好的回来了。
见思明坐了下来,锦善也回去坐着,有些不在意的说道,“什么好手段,我又没打算害你,就是请你先在外面呆一会儿,等这事情结了就回来,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思明真生了气,起身走到锦善面前,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多大点事儿!肉没割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疼!”
思明突然过来,着实吓了锦善一跳,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后一仰,力气用的有些大了,却把那椅子腿翘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翻了过去,又被思明拉了回来,以脚抵住椅子腿,刚好维持椅子半仰着的样儿。
“你让我回去。”锦善有些生气,仰着头斜看着思明,没好气的吼道。
“那时你让我回来了吗?我在外面亡命的时候,你在做什么?逛园子还是看戏?好不逍遥!”
锦善到底是理亏的,本也是赔罪来的,软了声音说道,“是我没考虑周全,害你遇了山贼,险些送了命。可这事儿你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我不过是把你送出去,也没想着会遇到这种事,要再去救你也来不及了。”
思明抬脚将椅子腿放了回来,往后退了两步,咧着嘴角,冷哼着说道,“你会来救我?好好的做你的大小姐吧,我看这茶园的事你也担不起来。”
锦善也站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刚才的窘境,仰头说道,“怎么就担不起了?我看你们做了许多年,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来,连茶商都失了。”
“做生意出了本就是为了利子,锦姑娘拿别人的本钱下了本,利子呢?去哪儿收了?”见这人还一副不怕烫的样子,思明又再说道。
“再等些时候就好了,我都让我爹去催了,你急什么?”锦善忙说道。
思明越发的不耐烦,又坐了回去,没好气说道,“我看锦姑娘也别去催了,早点让四爷上门去赔罪,别伤了与本家的和气。”
“你别瞧不起人了!这事我是势在必得,你要拿着这事情去大伯那儿告我,便尽管去,这茶山早就该换人坐庄了,哪能任由你们乱搞。”锦姑娘说完便要走,到门边才想起来,又再说了一句,“对了,我忘了,你已经算不上他们的人了,这事情就算是我去捅出来的,先放弃你的可是他们,我好歹还让人将你送了出去。”
思明的脸色越发的不好,死盯着出了门的锦善,恨不得将她盯出个窟窿来,咬牙说道,“我便要看看你们能互相咬成什么样。”
阴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又有雪花飘落,远处群山上矮矮的茶树桩上,被白雪覆盖着,一阵北风吹过,像极了在被窝里乱窜的小孩。
没过一会儿,又有戴管家过来,说道,“公子,碧华阁那边来消息了,请你过两天去与他们东家当面谈一谈。”
“他们东家?”
“听说已经在路上了,过两天也就回来了,只是那边也说路上的事不定,若到晚了些,望公子谅解。”
既然是大老远从外地回来,再多等上一会儿也无事,思明揉了揉额头,想起最近这一大堆事就觉得有些烦,等戴管家要出门时,才说道,“遗失的单子,我已经列好了,你去桌上拿一下,那颗夜明珠找到了,跟我说一声。”
戴管家应了也便回去了,思明也出了堂屋,去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不一会儿才见全贵儿从外面回来,一身绸子衣裳,到比以前任何时候都体面一些。
“贵儿哥,这是去哪儿了?”思明突然起了兴头,笑着问道。
全贵儿本要去房间里换一身衣裳才出来,不巧迎面碰上了思明,也过来坐着,说道,“去见了见以前的老朋友,王公子怎么这么好兴致,在这儿赏雪呢。”
“哪儿有什么好兴致,刚才让人堵了一回,这儿不舒服着呢。”思明说着,又用手揉了揉胸口,好似真的有什么东西淤积在那里一般。
全贵儿笑了起来,看了看天上的雪花,飘落在榕树下,偏着头对思明说道,“公子来一杯否?”
“来。“思明转过头去,叫候着的伙计去厨房里打些酒来。
等伙计从屋里搬了炉子过来了,又将烧酒在炉子上热了起来,从灶上端了热菜过来,两人便在屋檐下相对而坐,喝起酒来,兴头处,又吟唱了几首相熟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