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新作坊落成之时,思明也去看了,一群人热热闹闹,剪彩揭红。宴席上又见到了那个许久不见的林亮,一身全新的衣裳,早已不是以前的浪子模样,要不是偶然看见他在年轻妇人的屁股上掐了一把,思明真以为他狗改得了吃屎,好好做事了。
同样看不惯这人的,自然还有销远,宴席过后不久,便拉着思明回了自己的屋子,好好透了口气,才对思明说道,“三哥,最近怎么总见不到你,去碧华阁那里时,阿武总说你在城南的宅子忙着翻修房子,那房子现在弄好了吗,也不让我去瞧瞧。”
“嗯,等下这边完了,晚上你与我一起过去,在碧华阁里拿些酒菜,就在那边吃吧。”思明也不打算继续推辞,迟早要让他去。
等到晚间二人去思明新宅时,铭新也跟了去,拿了一副挂画,作为贺礼。宅子里清冷,只有一个厨娘来应门。
销远本就有些怕黑,进了院子,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将厨娘给的灯盏挑亮了些,又与后面的俩人多说些话,才缓解些气氛。
穿过院子时,销远又始终觉得厢房里有人,忍不住问思明,“厢房里有客人吗?我怎么总听见里面有声音?”
思明纳闷,丛武该在前两天就走了才是,这时厢房该是空的,可销远直觉向来极准,这空空如也的宅子,竟然也有人惦记。
“哪有什么客人,该是什么野猫之类的,外面天凉,我们去屋里吃饭才是。”既然已经入瓮,思明也未打算在二人面前捉鳖,便提着食盒,到堂屋里去吃饭。
又叫厨娘来收拾了一番,一向爽快的厨娘,兴许是没见过这宅子来客人,说话做事都有些吞吞吐吐。
三人搬到堂屋里后,销远将一个荷包递给了思明,说道,“这块翡翠原石,我已经叫人看过了,是块好石头,随意做点什么都是好的。我的很多东西都是你从外面替我掏回来的,再送给你也不合适,这块石头是我偶然得到的,珍藏了好久,趁着这个机会,我就送你了,也不枉费我们好了许久。”
思明接过荷包,谢了销远,又推着两人小酌了几口,编了些此次去章城的事情。销远听过此路凶险,也替思明捏了一把汗,一直说今年要再给些银子犒劳思明。
说起银子,一直在一旁坐的铭新突然有了话,“六姑对今年分银不太满意,她说去年的没有补上,家里没法过日子了。”
这还是铭新第一次将这事说了出来,销远也很意外,关心的问道,“四叔家里有说什么吗?”
“我去时,四叔并没有看,只问我去七叔家了没有,我说没有,他就不再说话了,也不知他看了以后会怎么说。”铭新如实说了。
思明倒没有插话,只在一旁吃些菜,等着销远接腔,销远偏偏最不会应付那群长辈,又眼巴巴的盯着思明,问道,“三哥,你说这怎么办?他们要是又像去年年会上那样闹,又不好收场。”
“马叔总有法子的,你别想太多了,倒是铭新该早些说给马叔听,早做准备。”思明并不打算插手,一年有两个时节好用,一个是卖茶,一个便是分银,其他的就只能看命数了。
铭新领会了意思,便说道,“我也是怕大伯听了不开心,才一直没说,等晚些时候,我再与他说说。”
“铭新,等明天我与你一起去,三哥,你明天会在吗。”销远向来十分依赖思明,逢事总希望他在一旁才能放心。
思明皱了皱眉头,有些难堪的说道,“明天正好有些事情要去忙,若是马叔没叫我,我就不去了。”
销远只得作罢,再说了些别的话,便与铭新回了城北的宅子里。
送走客人以后,思明终于有了时间来处理那个不速之客,提了灯盏往厢房走去,推开门来,正是一袭红衣,斜躺在从前丛武躺过的软榻之上。
看那厨娘的异样,思明便知道这厢房进了个自称的‘客人’,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早说走了不再回来的女子。
思明也不打算再进门,斜靠着厢房的大门,说道,“哪阵邪风,又把你给吹来了。”女子笑了起来,起身出来说道,“敢情你把你们的老大叫做邪风?这要传出去,饭碗可就不保了。”
“马叔?”思明皱起眉来,茶园这时也没有雇江湖人的必要,难道仍没放下疑心,派了人来监视自己,那眼前的女人是念着那点自以为的救命之恩,来报恩的么,就这样胡乱的想着的时候,那女子又笑了起来。
女子在思明脸上捏了一把,趿拉着鞋出了门,在院子里坐了下来,对思明说道,“你们还在互相猜疑啊,这是何苦呢,天都要塌了。能去我们堂里请人的,自然是龙家人,我跟着我娘来的,今天下午刚到的这里,晚上辞了兄弟们来看看你,明天就走了。”
女子轻飘飘的说的话,对思明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也顾不得女子捏脸的事,提着灯,过去坐了下来,问道,“龙家出什么事?”
女子定了定神,说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事儿我可不能乱说,对你也不行。原本厢房的那人呢,我都来了这么久,也没看见他回来,上次划拳输了许多酒给他,他也不要了么。”
思明向来摸不准这女子的想法,只能随她去了,回道,“前两天就走了,他来去无形,你也别想去追了。”
“谁要去追他。”女子随意的答着话,将脑袋凑到石桌的底下,摸摸索索,掏出一坛酒出来,又叫来厨娘,给了些碎银去外面切些肉菜回来,一系列动作下来,倒是行如流水,宛如在自己家一般。
思明这才想起,这厨娘明明是后来请的,该不认识她,她怎么就能直接进来,这随便给人开门的厨娘,到底不能留了,抢过酒坛,问道,“你怎么让她开的门。”
女子不喜欢自己的酒被抢,不开心的回道,“我就说是你的朋友,你先把酒给我,这又不耽误说事。”
又是个嗜酒如命的,思明发现,但凡与江湖沾了点关系,别的事情可以放下,喝酒倒是头一等重要的事,还有那个喝了酒就开始发酒疯的表妹也是如此。
思明将酒又还了回去,却被那女子催着去拿碗。无法,只得去了厨房里,给她拿了一个碗出来。
女子看了,却不满意,不开心的说道,“怎么就拿你自己的,我的呢,这好歹是我买过来的酒。”
思明将碗放在桌上,说道,“我不喝,你喝就行了。”
女子刮了刮思明的鼻头,笑着说道,“扫兴,那我自己喝了,你到时候别馋。”
思明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她动手动脚,刚才的耐心都化作了云雾,消散掉,起身回屋子去了。
刚走到半路,又被那女子叫住,说道,“你这么急着去睡觉,也不怕错过酒后真言?万一我透露了个什么,值的可不止一颗明珠。”
拿鱼饵来钓,思明越发的不知道这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又回去看看她到底想说个什么。
“就知道你会回来。”女子说完又要来捏思明,却被思明握住了手腕,说道,“再这样,我就回了。”
女子收了手,正巧看见厨娘从外面回来,将剩下的铜板都赏了出去,接过肉菜,开始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早知道你不吃,我就自个儿喝了,我从龙家那边才知道那个梁姑娘是你们的对家,上次在李铭那儿时,她也不惧,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要扯这些,你先说说龙家找你去做什么?”
“偏你是个猴急,既是朋友聊天说话,总要慢慢来。”女子自斟了一碗酒,抿了一口,说道,“好酒!虽然龙家的酒也不错,还是自己的喝的自在。”说完,女子又将酒坛推给思明,痴痴的笑着,说道,“你替我斟,我有些醉了。”
思明接过酒坛,给女子到了一碗,又觉得她拿龙家的消息消遣自己,不由得有些生气,叫厨娘再拿了一个碗过来,给自己也到了一碗。
那女子见了,开心起来,拍了拍思明的肩膀,说道,“这才是待客之道,来,不醉不归。”
一碗下去,思明也有些飘飘然,红着脸将碗抱在胸口,说什么也不喝了,只一味催着女子说龙家之事,只是话也有说些不清楚,全在舌头上打转。
女子还没到兴头上,自然不肯说,又把思明的碗掰过来,给思明添了一碗,大声说道,“是男人就干了这一碗!干了就告诉你他们要做什么。”
本就已经晕乎乎的人了,哪经得起诱惑,一口将碗里的酒干了,站起来说道,“说!不说是小狗!”引得女子一阵嬉笑后,一把倒在了桌上。
见思明趴在桌上了,女子方才起身低声附耳,对思明说道,“他们和赵家杠上了,如果快的话,今年年底就会有个结果,你若想平安度过,还是年底出门再寻一个出路,免得到时卷入这漩涡里出不去。”
女子说完又再去喝了一碗酒,酒尽,再去推思明起来,发现他已趴在桌上睡着了,少不得将他扶到床上去,自己又去喝了剩下的酒,趁夜走了。
思明再醒时,已记不太清昨晚的事,去厢房里,也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再问厨娘也只说昨晚连夜走了,喝酒最是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