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镇上有户奇怪人家,家里有名一心要成为绝代剑客的少年,姓李,名玄烛,只是每每有外人问起,总自称是姓王名两,说是爹娘没怎么读过书,就因为少年是家中第二个孩子,就要取名叫做王二,后来觉得念起来不顺口,就给改成王两。
少年没有去学塾读书的条件资本,从小混迹市井,性格十分恶劣,镇上人家多对他白眼相加,少年记在心里,发誓早晚要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一把。
少年觉得这世道懂武功的最赚钱,便一心想要学一手上乘剑术,赚很多银两,吃的白白胖胖,生活才算如意。路过脂粉店时,能不看价钱,买上几盒最好的胭脂水粉送给藏月楼的女掌柜,便是极好。再学那些个员外,娶几房胸大屁股翘的美貌夫人,嘿,那就圆满了!
——以上,就是李玄烛给“王两”的设定,平日里,他也按着这些设定行事,乐此不疲。
只是镇子上只有一家武馆,教拳法,教刀术,就是不教人练剑,这有违“王两”想成为绝代剑客的设定,让李玄烛有些头痛。
但李玄烛很快就释然,他觉得武道殊途同归,都能杀人越货抢……咳,押镖赚钱,所以练拳练刀也是一样,于是正儿八经跑去拜师,结果要孝敬给馆主师父的银两比去学塾读书还要多,李玄烛心说可去他娘嘞吧,正忧愁该怎么办,就被人给扔了出去。
拜师不成,那就偷学!可武馆的墙头着实不好攀爬,比偷看美妇洗澡还要凶险万分,动辄就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这让有一张英俊面庞的少年很是忧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李玄烛得知馆主的独女平素里最爱去往小镇东南的一处小溪滩练刀,他便去守株待兔,本来隐匿极好,记下许多招数,正自个琢磨的时候,香汗淋漓的少女忽然小心翼翼瞅了瞅四周,以为四下无人,便解开衣带,摘下肚兜跳入溪中,看得李玄烛一愣一愣,当即把刀法什么抛之脑后,眼前风光独好!
就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李玄烛就挪了一步又一步,等终于清清楚楚将人家姑娘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时,很悲催的被发现了。
少女羞愤难耐,躲在水中只敢露出半颗脑袋,可溪水清澈,水下风光依旧一览无余。
李玄烛这登徒子竟毫不知耻!直接盘腿坐在岸边,和人家姑娘大眼瞪小眼。
最后李玄烛点评,说姑娘你身板太小家子气了点。气的少女不顾羞愤,一把水泼在这无赖脸上!
李玄烛也不恼,瞥了眼少女放在岸上的衣衫肚兜,威胁少女今后教他练拳练刀,不然就让少女今日光屁股回家。
姑娘家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粗鄙的话语?当下羞愤的满脸涨红,红得不能再红,李玄烛依旧不为所动。
少女最后只能妥协答应,李玄烛怕她回了家告状,硬是藏起少女肚兜,说唯有等他神功大成,才还给少女,急得少女咬紧牙关,泪水哗哗地往下落。
李玄烛却收好肚兜,扬长而去。
从那之后,小溪滩处总能瞧见一对练武的少年少女。
少年练的十分勤勉,动作可谓一板一眼,少女却犹嫌他笨,不是敲脑阔,就是拧胳膊。
少年龇牙咧嘴,虽然身上动作会按照少女的意思来,嘴上却是不饶人。
这日练完功,芳名戚莺莺的少女难得没有着急离去,坐在树下擦拭着那柄李玄烛眼馋好久的爱刀,眼神却偷偷瞄向溪边的少年。
李玄烛正洗去满脸汗水,今早刚下了雨,溪边还有些泥泞,少女心里恶狠狠想:这家伙脚滑摔下去才好!想着还偷偷摸摸朝背对这边的少年吹了口气,好似这一口气能将少年吹倒似的。
结果李玄烛还真就脚滑掉了下去,戚莺莺瞪大眼睛,惊愕过后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李玄烛扑腾两下后便沉下去不见踪影,少女来不及高兴,赶紧走向前去查看,说起来从没见过这家伙下水,他该不是不会水吧?
眼瞅着水面上连气泡都不再冒出,戚莺莺骤然哭丧起脸,手忙脚乱地脱去外衣,正要下去捞人,忽然脖颈处一热,好似有人贴在后面轻轻吹了口气,少女“咿呀——”一声,触电般弹向前去,脚一滑,扑通一声掉入水中。
岸上有人笑弯了腰,不用看,听也能听出来就是那王两!
戚莺莺气的牙痒痒,刚要放狠话,却是看到那无耻至极的登徒子卷起她的衣裙,挑衅般笑了笑。
“……”
李玄烛生好火,招呼戚莺莺过来烤烤,刚刚上岸的少女浑身湿透,披着李玄烛的那身长衫,很不客气地拿衣袖擤了擤鼻子。
李玄烛表示你开心就好,便打量起那柄自己眼馋好久,片刻前还属于戚莺莺的那柄刀,这种款式,好像是叫做苗刀。
戚莺莺见李玄烛不理会自己,顿感委屈,裹紧那件衣衫,赌气过去坐下,就瞪着李玄烛。
李玄烛无动于衷,拿着刀左看右看,啧啧称奇,“好刀好刀,真是好刀。”要是问他具体哪里好,恐怕少年也答不上来,总之好就对了。
戚莺莺看着不久前还属于自己的爱刀,此刻被李玄烛当成宝贝拿在手中把玩,不由咬紧嘴唇,心中五味杂瓶。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我的刀呜呜呜……
李玄烛注意到这边情况,惊奇道:“你该不是……吃这刀的醋了?”
戚莺莺再也忍不了了,拿脑袋狠狠朝这不解风情的家伙撞去!
李玄烛哈哈大笑,连道女侠饶命,又道女侠你粉肚兜漏出来了!吓得戚莺莺赶快将衣衫裹地再紧些,又很快醒悟,这厮胡说八道!明明是红的!
打闹一番后,戚莺莺伸出手,没好气道:“刀也给你了,衣服还我!”
李玄烛揉着被捶了不知多少下的右臂,龇牙咧嘴道:“你要不打我,早给你了。”
李玄烛留下戚莺莺的衣裙,扛起那柄坑来的苗刀就要离去,只是走出几步后,又停下回头,“对了,你不是一直——呃,打扰,你继续。”
原来戚莺莺刚脱下那件李玄烛的长衫,正要换上自己的衣物。
李玄烛将头扭回来,挠了挠鼻子。天可见怜,他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戚莺莺拍拍打疼了的手掌,冷哼道:“你刚刚想说啥。”
李玄烛使劲揉着右脸,颇有些委屈,“你不是一直想骑骑马市最金贵的那匹白马么?明儿过来,王二爷我发善心,给你妮子涨涨见识!”
戚莺莺愣了愣,很快满脸怀疑,还是那种不容置疑的怀疑。
“你不会要去偷马吧?”
李玄烛委屈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戚莺莺下意识按住衣领,“有点像。”
李玄烛顺着看了眼姑娘胸脯,更加义正言辞道:“我哪次不是光明正大的拿?!”
“闭嘴!”
“干嘛?想打人?武功高了不起啊?”
“比你高就是了不起!”
说着又是一拳。
最终以李玄烛一手捂脸,一手捂眼的惨淡光景收尾,临走前留下句让戚莺莺大可期待,说什么山人自有妙计。
戚莺莺冲着李玄烛远去的背影做个鬼脸,谁期待啊蠢货!
“切。”已经走出老远的李玄烛翻个白眼,那对原本红肿的眼眶,竟已经恢复如初。
走时没了刀的戚莺莺想起这茬,又唉声叹气起来,看了看自己跌下水的地方,没想明白王两什么时候爬上岸,还跑到自己身后的。
……
李玄烛离去后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去了自己平日里做工的小酒楼,虽然叫做藏月楼,可规模着实不大,二楼也不过寥寥几间小客房,除了管账女掌柜,烧饭的小厨子外,就李玄烛这么一个跑堂的。
今天酒楼的生意依然冷清,李玄烛放下刀,坐在门槛上,看天外黄昏日落,模糊间看到云中有仙人御剑而过,愣了一下,赶紧揉揉眼仔细看去,却发现万里晴空,空无一物。
李玄烛挠着头,骂骂咧咧转过头去,又猛地转回来,可天空依旧是那个天空,半点儿不变。
正清点铜钱银两的年轻女掌柜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道:“天上有仙女啊?”
李玄烛冲她笑道:“天上有没有仙女我不清楚,眼前有一位我倒是看的真真切切。”
年轻女掌柜坦然受之,依旧数着铜板,略微挑眉道:“油嘴滑舌。”
李玄烛笑了笑,没有继续奉承,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支穗子,将其系在苗刀的刀柄,接着双指并拢,点在刀穗上。
成了。
做完这些,李玄烛将这刀随手放置一旁,打算明天再还给戚莺莺。
女掌柜提来两壶小酒,也学李玄烛坐在门槛上。
李玄烛接过一壶,有些诧异,“难得顾姐如此大方。”
名为顾红铃的年轻女子自顾自喝了一口,“算你工钱了。”
李玄烛刚提到嘴边的酒壶又给放下,皱巴着脸道:“能折现么?”
顾红铃白了他一眼,道:“天天跑外面祸害姑娘家家,店里的活儿你做过多少?管你吃还发你工钱不错了。”
李玄烛打个哈哈,饮酒时,又瞥了眼云间。
顾红玲忽然道:“真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李玄烛放下酒壶,轻轻摇头:“不算的。”
顾红铃语重心长道:“山下女子再怎么娇憨可人,四、五十年便要失了颜色,你要有想法,早早把她引到山上才好。”
李玄烛摇头道:“那岂不就要失了灵气?”
所谓的“山上人”,看山下女子时,不过满身污泥,又岂会有灵气一说?
顾红铃略微蹙眉道:“你就算想体验一遭凡人的百年人生,也得等到归真境后。现在非但没有任何裨益,还会延误了你的大道。”
此刻的女掌柜,言行举止,反倒像一位修行路上的前辈。
李玄烛却不甚在乎,反而说起山下女子,豆蔻年华,听上去就是比那山上仙子不食人间烟火可爱许多,又说那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徐娘半老时,也比仙子们的冰清玉洁多出几分韵味。
“没个正经。”顾红铃懒得搭理这货。
李玄烛小酌一口,倚在门板上,口中念念有词道:“八岁偷照镜,十岁去踏青;十二学弹筝,十四藏六亲……”
顾红铃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这洞天之中,枯燥日子也要到头了。”
李玄烛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暗暗感叹一声远看成岭侧成峰,接着假装正经道:“何解?”
顾红铃没有回答,轻轻踹了下他的脚尖,没好气道:“起来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