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驷本想将自己的住处腾给阿宁,阿宁拒绝了,因为不想搞特殊,故而还是和将士们住一处。
自大家知道阿宁是女儿身,立马扯了布在宿处隔出一间,留给了她。
次日清晨。
“阿宁,走了。”午未喊到,一面快速穿好甲胄。
阿宁迷糊着起床,收拾一番,出去看着忙乱的午未,问:“不是打完仗了吗?去哪?”
午未四下翻找着头盔,头也不抬地答:“这几日打扫战场,我们被分配去半月前的五度坡打扫。”
阿宁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有股说不清的熟悉,可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地方,到底是忘了。
正要出发,却见武驷在屋外等她。
“宁儿,你就留在此处。”
四下众将士看着二人,悉悉索索的议论。
与阿宁称兄道弟的大汉戊梓见状,用眼神止住了他们的吵闹,大家四散着去做事了,院中只留武驷和阿宁两人。
“你这几日在战场翻滚一番,我只是想想都觉后怕,如今无论如何你都要跟在我身边。”武驷不容置疑地说。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阿宁整理着自己的甲胄,继续说:“何况我也有私心。”
武驷心下了然,他问:“你到底,为何如此在意那个人?是因为他像我?可你再不曾予我如他般温柔目光……”
“武驷,”阿宁终于直呼他的名字,“我们便说清楚吧。或许一开始,他是你的影子,可我发现你们不同,不仅是身份,更是我与他,有一种说不清的投缘。”
“你是我的哥哥,以前是我不懂事,时常逾越,从此以后,我不会了。”
阿宁说完,快步走去打开了院门,午未一个趔趄,冲进了院子。
“嗨!”午未尴尬地打着招呼,“那个,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吗,哈……哈哈……”
阿宁只是点了下头,出门去牵马了。
“那……驷王殿下,我也走了,告辞!”午未说罢,灰溜溜离开了。
武驷静站在院子中,思索良久,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殷城之行,委实错了。”
却说阿宁一行百十号人,花了半日,行至五度坡。原来这里,恰是阿宁上次被孩童们引着见到的战场。
“这里半月前有场恶战,就是在这里,你们丰禾那长公子撇下一位将领,带着精兵逃了。”戊梓一面搬动尸体,一面介绍着他从丰禾守卫那里听来的消息:“那将领倒是好胆色,知道身后有处村落,便引兵向深山走去,引燃山火止住了韦人。”
“可惜了这数十里的古树,竟顷刻没了……”午未看着眼前一片枯槁,叹息到。
阿宁在旁,只听得“将领”二字。她问:“可知那将领是何人?”
戊梓愣了愣,闷声说:“这倒是不知,想来是没什么背景的可怜人。”
阿宁心中打鼓,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人,还活着吗?”
“也不知。”
这也算是好消息了,不见不知,是不是证明他无碍?阿宁这样想着,加快了手里的活计。
午后太阳毒辣起来,众人商议一番,带上干粮,想去村中讨些水喝。
一路由阿宁指引,浩浩荡荡地前往。只见村口,果然又见那几个孩子。
“姐姐!你回来啦?”孩子们见到阿宁,兴高采烈地围了上去,“姐姐,这些人是谁啊?你怎么又换了衣服?”
阿宁挨个问候过,想到家徒四壁的阿虎,赶忙送上了吃的:“你娘呢,带我们去见她好吗?”
于是众人簇拥着去了阿虎家中。
阿虎的娘见到阿宁,上来就握住她的手:“你的银两和衣服,我都给你留着呢,你果然回来了。”
阿宁笑着说:“那是留给你们的,你请我吃了饭,怎么我也应该感谢你们。”
两人又相互谦让起来,众人见状,纷纷说:“阿宁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用她的钱不用客气!大娘,倒是叫我们进屋坐啊,好生口渴!”
一面说着,一有人不顾礼数,在院中的井里自己打水喝了起来。
“你们这么多人,把大娘家挤破了怎么办?都在院里歇了吧!”午未说到。
待众人刚歇下,却见几个妇人掺着位老人进了院子。
“阿虎他娘,村长听说有将士们带来了好消息?”为首的妇人问。
“可不是,瞧,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姑娘!你还说我是骗人,今儿就叫你看看,是不是真真有这天仙似的美人儿,来过我家做客!”阿虎的娘脸上皆是得意。
那几位妇人笑着去看阿宁,纷纷点头,却又不忘正事,说:“村长听说韦人退兵了,在村里安排了酒宴招待各位将士。”
众人一听,纷纷叫好,大伙一同去了。却见桌上酒不似酒,俨然是寡淡的清水了。
“这酒……”戊梓正要评论,午未踢了他一脚,戊梓却没领会其意,“哎呦喂……你踢我干嘛?”
村长闻言,尴尬地笑笑:“不瞒诸位好汉,自从殷城被困,我们已断粮多时了,这酒,是前些年攒下的,你们人多,怕不够,这才掺了水……”
众人放下了手里的酒,心里都不是滋味。
午未却听出了异样,问:“既然如此,村里这么多人,如何维生?”
一位妇人站了出来,说:“你看看我这村中,可有何不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整个村子,竟无身体康健的男子。
“我们的男人都参军了,前些日子被围在殷城,好容易活了下来,上面却派人来,说是他们有任务,不得回家,只散了些银两给我们,算作补偿。”
“呸!谁要他们的脏钱?”另一位妇人说:“前些日子,我们锅中无米他们却不来,如今不给粮食给银两,我们照样活不了!如今这锅中之米,这锅中之米……”
只见妇人们都已泣不成声,哭倒一片。
村长强忍着泪水,轻声说:“这些米,是她们用身子换来的……”
“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可以不吃,村长和孩子们怎么受得了……”阿虎的娘靠着阿虎的爹说。
阿虎的爹脸上,尽是屈辱的泪水:“那你也不该瞒着我,半夜进山,与那帮土匪交易!”
午未闻言,冲着众人说:“回缅川前,兄弟们敢不敢跟我干一票大的?”
众人纷纷点头叫好。只是群龙无首,大家还需个出谋划策的人。
一筹莫展之际,却见孩子们从村长家跑来,带着一位公子。
那人身着青衣,脸色苍白,似是大病初愈。
众人见了他的脸,皆是大惊。却见那人冲着阿宁,低声唤到:“宁公主?阿宁……”
阿宁一愣,怎么找了许久,他竟在这里。她快步上前,只犹豫了一下,便抱住了他。
“李瞻……终于找到你了。”阿宁再也忍不住泪水,多日强装出的镇定自若,终于瓦解。
李瞻也环住阿宁。什么礼数,什么尊卑,他通通忘了,在这里,在离王宫数千里远处,她只是他的阿宁。
“你瘦了。”李瞻轻声说。
阿宁刚要说什么,却听到碗筷跌落的声音,这才想起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她赶紧擦了擦眼泪,放开李瞻。
戊梓说到:“原来你相中的人,是驷王殿下?这怎么气质不似今晨那般威严?”
午未猛拍戊梓的头:“傻帽,这绝对不是驷王殿下。”
之所以这样说,除了清楚武驷并未得病,还有早上他偷听到的谈话,似乎印证着这一切。
“我是李瞻,不是什么驷王殿下。”李瞻向众人行过礼说到。
交流一番,终于了解,原来那放火烧山的,正是李瞻。也因如此,山上的流寇往更远处逃避,易守难攻。李瞻烧了山,本想带残兵与武盈汇合,不想遇到流寇,受伤滚下了山,幸得村民们救助,这才痊愈。
“在下不才,这几日苦思,终于有了一计对付流寇。”李瞻说,“诸位来了,我倒是不用去殷城请兵了。”
只见李瞻用手指沾取碗中水,将形势画了出来。
“我们先找人混进去,开这个门,里应外合。如今他们在山上无人可抢,也面临粮食短缺,我们就扮作行脚商人,借口寻宝,为了财宝,想必他们也会留我们一命。待上了山,便依计行事。”
午未闻言,说:“可行,我不善伪装,便带人留守,趁机进攻。只是这么多人,那里来的正经衣服换?”
阿宁略一皱眉,想到了自己的襦裙,勉强算是正经,她说:“不如我们改作送亲?”
“送亲?”众人皆是好奇。
“对,送亲,送去与韦人联姻,这样我们身上的甲胄就说的清了,至于和亲的衣服,可用我的襦裙,待装饰些红布,往轿里一坐,想来也撑得住场面。”
“不可!”李瞻当即否决,“你不会武功,若是进了寨子就被强迫,那便是得不偿失。”
午未却说:“谁说只有阿宁,才可坐这成亲的轿子?”
说罢,众人顺着午未的视线看去,只见戊梓正欢快的啃着一只田鼠的腿……
戊梓坐在轿中,只感到屁股一癫一癫硌的生疼,还有身上的衣服,紧绷的直叫他呼吸困难。他试着向后靠了靠,却听见外面的人喊
“别乱动,好沉啊……”几个将士正抬着戊梓,吃力地在一条大道上移动着脚步。
阿宁叼着根杂草走在轿前,尽力学着李瞻的样子,做出一副纨绔模样。
“这样吗?”阿宁叼着草,来回晃动自己的肩膀。
李瞻见状,笑出了声。两人打打闹闹,突然间被几柄大刀抵住。
“被乱动,刀剑无眼。”一人说着,提刀走进了“送亲”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