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北城门墙外,一座高台矗立。台上百余士兵持刀而立,守着几个装满白银的大箱子。台下,近千难民从北城门蜂拥而出,集聚台下,等着命运的宣判。人声鼎沸,躁动不安,加之流言蛊惑,早已跃跃欲试,但是城楼之上,几千名护城将领手持长弓对着台下的百姓,不得不叫人多思量些。
“哐!”“哐!”“哐!”四个大箱子全部被打开,白花花的银两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如今赈灾款已到,听在下一言者,领钱回家,若有造次心怀不轨者,立刻死于乱箭之下!”阿诚登上高台,言辞伶俐,不容侵犯。
台下民众早已胆怯,开始安静下来。
“百姓遭难,陛下忧思。如今千名难民被困上幽城,无家可归,更是叫人痛心。稷王殿下主理治灾,终日忧思,如今将赈济灾民的善款全部带来,就是为了让百姓知道,这些善款无人敢贪墨一分,将一文不差的用于治灾。”阿诚立于高台之上,手指着那些白银,为大家打消第一个疑虑,
“但是,这些钱不会分发到每一个人手中。”阿诚停顿了一下看看大家的反应,接着说下去。
“什么?”“为什么?”“就是,为什么?”台下开始有了躁动之声,
“如今白水县的洪水已经褪去,但是房屋冲垮,已经变成一片平地,无法居住。所以稷王殿下应陛下要求,定出新的治灾之策,请诸位洗耳恭听!”阿诚声音更大,努力盖过躁动。
“治理之策分两路,二路并行,实施期限为一年。首先城中精壮男子和可劳动的妇女都要回到白水县,重建家园,朝廷统一供应衣食,但是要按劳领取。”
“按劳领取?”台下开始疑惑起来,
“对,朝廷供应的粮食、衣物、银两,不会按人口平均发放,而是按大家的劳动所得。谁种的地多,谁建的房子又多又好,则会多取得一些兑换粮食、衣物、银两的等值交子,也称粮票、衣票和银票。干的越多,拿到的票子就越多,换的物件也就越多。现在白水县留下的居民已经开始实施此策。听说一个手艺不错的木匠,半天时间就建了一座牛棚,随即得了半斤白米和十文银子的票子,现在,自家的母牛已经在牛棚扯上犊子了!孩子也吃上了热乎乎的米粥。”阿诚说的慷慨激昂,
“真的啊?”
“真的?”
台下开始冲动起来,心存疑虑,
“自然,同时呢,没有劳动力的老人、孩子可暂时留在上幽城,每家可留下一人来照顾,由官府给予财物。若无人照顾的老人小孩,也可暂且留下,待白水县房屋重建,会由官府分配住所,护你们回去。至于这里的赈灾款,一部分用于给大家分发劳动的银两,一部分官府统一分配救济城中滞留的难民。可都清楚了?”阿诚已经有点累了,这么一大段话,生怕达不到效果。
“清楚!”“清楚!”有些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很好,若还有疑问的,可到流民区的统管亭寻我,任何问题都会为大家解决。另外,陛下大赦,凡是有六十岁老人的家庭,都会按人口免去三年赋税,伤残者亦如此。其他人按劳所得外,正常缴纳来年赋税!”阿诚看到效果显著,眉头稍展。
“按劳分配?这也太超前了吧,这个宇文言有两下子呀!”穆吟远远的听着,心里震惊。
“若无疑问,请到侧门登记姓名、年龄、家庭情况等相关信息,登记完后到粥棚领上今天的粥和馒头,便可先回流民区,待我等定下回白水县的人员名单,则会亲自通知,并送大家回去,都听明白了?”终于要完了,阿诚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好!”确实好,以为的混乱没有发生,且治灾之策响应显著。
“大家排好队,这边来!”一个侍卫招呼着大家,往北侧门而去。紧接着,那几个大箱子也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回了京兆府。
在北侧门的管道一侧,早就安排了十张长桌,有文员在登记流民信息,再往里走,便是八个不大的粥棚,里面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烟熏火燎,加紧熬粥蒸馍。宇文言站在最前面的棚子里,背着身望着高台上的阿诚,盯着下面百姓的反应。
现下,百姓灾民已经排着长队过来,向十条摆动的大黑蛇。宇文言转过身来,看着这些消停下来的难民,心情舒展。
“姐姐,稷王殿下这一策,看上去是激励了大家的斗志,可以迅速的恢复房屋和良田,可是那些将养在京城的老幼将会花去朝廷很大一笔银子,这些募捐来的钱终归有限啊!”木森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妥,忍不住问穆吟。
原来,在最里面的粥棚对面还蹲着六个乞丐!他们排成一排,蹲的整齐,阵势壮观,惹的粥棚的管事还以为他们也是来蹭饭的,一个劲的往他们这瞟,生怕他们闹出乱子,但是这六个人,一人拿了一把瓜子,悠闲的磕着,倒是坦然的很。
“放心吧,朝廷不会亏了自己的。只要能逃难活下来的难民,大部分皆为精壮,这一眼望去几千人,哪有几个走不动路的。而且白水县一镇十村,受灾最严重的不过三个村子,这法子也只用于千人,朝廷还不足为惧。且白水县越来越好,赋税也会越来越重,早晚有一天朝廷会挣回来的!”穆吟一边嗑瓜子一边懒散的回着,
“姐姐怎知,白水县一县十村,难道你真的是白水县人,你记起来了?”木森有些兴奋,大家也都纷纷转过头来,
“哎呀,没有,刚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和木林到人群里混了一圈,打听的!”穆吟看了眼木林,调皮的笑了。
“对了姐姐,你刚才让我去探听消息,我听两个侍卫说,白水县的白洞村受灾最重,留在白水县治理洪灾的闲王殿下已经让他们搬到白洞山脚下,重新建房撘屋去了。”木林有些困惑的叙述着,
“白洞山?”穆吟不知怎的,心头一抖,有种奇怪的感觉,
“嗯,白洞山是白洞村北的一座大山。听说,这白洞山森林茂密,地势险峻,野兽成群,很是凶残,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敢上山,如今被迫在白洞山脚下居住,怕是那里的老百姓不愿意啊!”木林小小的脑袋也开始思考事情了。
“既是闲王应允,自会护他们周全!”穆吟似乎对这个地方有种莫名的排斥,遂不想再说下去。
“王爷!”阿诚见灾民情况稳定,跳下高台,撤去士兵,来到宇文言身边,
“那半天建了一座牛棚的木匠可找到了?”宇文言调侃道,
“事出紧急,需要真人真事,没有办法!”阿诚有些不好意思,思考如何让自己这脱口而出的瞎话有个收场,“属下会给蟒蛇传信,让他尽快找个木匠,建座牛棚!”阿诚低着头,实在为自己的鲁莽悔恨,让王爷抓住把柄,可有他笑话的了。
“别忘了,还有那扯了犊子的母牛!”宇文言左手背后,右手后仰用扇子拍了拍阿诚的肩膀,目不斜视的盯着侧前方,嘴角露出一抹嘲笑。
“也许......母牛难产,一尸两命?”阿诚想找个不找牛的托词,
“也好!”宇文言侧头,肯定的点了点头,笑的更加明显。
阿诚不由得擦了一把汗,可算蒙混过去了。
宇文言盯着远处的六个乞丐,眼神逐渐汇聚在中间那个瘦弱乞丐身上,笑容逐渐诡谲。
宇文言去要了一碗白米汤,朝那六人走去。穆吟突然看到,但是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盯着他走过来。
“起来!”宇文言上前踢了踢穆吟的脚。
“谢,谢大爷垂怜!”穆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低着头接过瓷碗。
几兄弟依然蹲着,都把头垂的老低,生怕被看到正脸。
“你过来!”宇文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拖到了一边,“昨晚的信是你写的?”宇文言背着手,站的笔直,眼睛下垂盯着穆吟,
穆吟垂着头,披散的头发挡住整张脸,几乎靠在宇文言怀里,“这个宇文言,怎么我扮成什么样,他都能认出来,真是难搞!”穆吟心下嘀咕,
“说话!”宇文言冰冷冷来了一句,
“啊?什么信?小的不知大人在说什么。”穆吟依然低着头,只能装傻。
“那满课楼的石阶,是你画的?”宇文言不理她,接着问。
“大人怕是认错了吧,小的就一乞丐,想等灾民散了讨口粥喝,既然......大人不准,小的走就是了!”穆吟说完低着头就要跑,
“等等!”宇文言叫住她,“不用走,人散了去领几个馒头吧!”语气十分温和,穆吟的不承认让他感到失落,本来他还想跟她说簪子的事,
穆吟小跑几步回到五兄弟身边,将手里的碗递给云楠。这一幕刚好被跟过来的宇文言看到,“那个乞丐的头上.......是柳枝簪!”宇文言蹙了蹙眉,未刻鹰羽,是楼兰白鸽,那乞丐与她亲密,他坚信是她做的。
本来一个乞丐衣衫褴褛的,再把头发胡乱绾个髻插个木枝,理所应当,并无不妥。
可是不知怎的,宇文言突然上火,也许是那柳枝太绿,刺了双眼,他竟上前一把打翻米汤,随后,扬长而去。
留的穆吟一脸蒙圈。
“你怎么会认识这些人?”云楠站起来,有些生气的看着她,
“我......”穆吟不知如何解释,
“算了,你自有说辞!”云楠语气决绝,带着失望,转身离去。
“唉!”穆吟指指宇文言,指指云楠,“这一个两个都怎么了,发生脾气啊,神经病啊!”穆吟没好气的蹲下来,一脸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