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皇上,皇后娘娘,怡贵妃娘娘!”群臣福身,手中的杯盏还没有放下,有的人意识已经模模糊糊,嘴上却挂着开心的笑,有的人恭恭敬敬的低下头,眼睛却胡乱的瞟着,心中五味杂陈。
北幽国二百三十年,国都上幽城,皇七子稷王府正张灯结彩大摆宴席。文武百官、王府幕僚、兄弟亲眷,围在几百张酒桌前推杯换盏。王府朋悦堂的正厅一张大红喜字醒目的贴着,府中门廊楼阁皆挂满大红绸缎,着各色纹样的红灯笼大大小小的错落悬挂,远远望去整个王府像开在夏日月光下一朵鲜红的月季花。
今天,是稷王宇文言迎娶王妃的大喜日子。
稷王宇文言是皇上宠妃,怡贵妃言氏的儿子,也是皇上的第七子。此时皇上、皇后和怡贵妃待两位新人礼成,已经离去,只剩下一众大臣和亲眷依然在酒桌前觥筹交错,毕竟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巴结权贵、结交朋党、认识新友、探听消息......这样的场合里样样都可以做的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反正酒桌上吃饭喝酒从来都不是目的,这样一场特别的婚礼早就让人无法安眠,这场皇上亲自到场的酒宴背后到底将朝中的局势推向何方,才是更让人关心的。
“稷王殿下,老夫敬你,今儿,老夫把宝贝孙女嫁给你,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老夫方能安心啊!”当朝首辅百官之首丞相柳崇渊站了起来,打破了喧哗的酒宴,他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七,气场却很强大,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自然!”本就坐在他身边的宇文言站了起来,看不清表情,冷冷的回了一句,一仰头便把一杯兑了水的桃花蜜酿喝了下去。
丞相柳崇渊知道稷王殿下向来不是个热络的人,也就不好计较什么,神色复杂的看了宇文言一眼,一口喝掉杯中浓烈的凇酒,这是北幽国最烈的酒也是上好的酒,一般只有皇家内院才可以喝到,可以说是宫廷御酒。如今出现在稷王婚礼宴请的酒桌上,也足以让人揣测上几分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同坐下,继续招呼其他宾客。可是这一举动不禁让在坐的各位又要腹诽上一番,“什么意思?安心?安心扶持稷王?难道皇上真的已经私下属意稷王为太子?丞相也知道了?......”经过这一番作为,每个人开始皮笑肉不笑的机械应酬着,心中早已绕了山路十八弯了。
没错,能让人这般猜忌也自然是咱们这位王妃的身份不一般啊!稷王妃正是丞相柳崇渊的长孙女柳清清。说来丞相也是可怜,如今六十有八,两朝肱骨,偏偏子嗣凋零,膝下只有一子,名柳永,再无所出。这唯一的儿子论才学能力都不及老丞相万分,但毕竟有家底,也算个老实人,如今任正二品礼部尚书。他自然来了酒席,只是坐在了大臣的桌上,与父亲和王爷坐的正座,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而这位说不上话又受气的柳永倒是努力弥补着老爹的缺憾,如今四十五岁的他有一房正室,三房侧室,四个女儿每人一个,四夫人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六岁,现在三夫人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所以今天没有来。柳清清自然是长女,嫡孙女。
至于柳清清其他的亲戚,那自然还有任江州都尉的表大爷,郡主奶奶,郡主母亲,封为虎神侯爷的二爷爷,镇南将军表叔,等等。这样的人际关系,嫁给宇文言,怎能不让人揣测一二。
“来,七弟,本王和你皇嫂敬你,祝你百年好合,早日为父皇添位龙孙!”隔壁桌五皇子怀王宇文安和五王妃云景瑶站了起来,端着酒杯看向宇文言,他的眸子是暗的,逆着光亮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想来,脸上再波澜不惊,他的内心也是不好受的,毕竟他是皇后的儿子,也是另外一位有望成为太子的皇子,他的王妃家室也不差,亲姑姑便是皇后,只是结婚三年却一直无有所出。如今皇上给老七这样的人脉和排场很可能就要将朝中的力量引向老七了,他怎能不急。
“谢皇兄、皇嫂。”宇文言站起来依旧寡淡的表情,不多说一句话,谢完就喝酒,喝完酒就坐下,整场酒宴下来,竟没人看的出他到底是高兴不高兴,愿娶不愿娶?反正就和平日的面无表情一个样,别人的熙熙攘攘似乎没有改变他分毫,可他内心却十分烦躁“这群人怎么还不走啊,困死本王了!”
终于过了子时,宾客都稀稀拉拉的散去。宇文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假装不经意的将手边始终没喝的凇酒洒在了身上,由侍卫欧阳诚和侍臣阿四搀扶着向紫嫣阁走去。
刚绕过两个回廊,看不见外院的宾客了,宇文言直起身甩开欧阳诚和阿四,整理了一下头发,“你们先下去吧!”依然是那副寡淡的表情,说完自己朝着洞房紫嫣阁方向,迈着坚定有力得到步子去了。
欧阳诚和阿四相互对视一眼,阿四最是实心眼,忍不住吐槽起来,“阿诚,你说王爷一滴酒都没喝,就是偷喝的桃花蜜酿还要兑着水,还要装醉,他到底要干嘛呢?”
“可能......清醒着才好办事吧!”欧阳诚双手环抱在胸前,耸耸肩,坏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办事?办什么事啊?阿诚?办什么事啊?”阿四不解,先是一愣,随即叫嚷着追了过去。
宇文言穿着大红色的吉服,轻轻推开房门,回身关上,拿起桌子上的称杆,静止走向坐在床上的新娘,不带一丝犹豫,也看不出一丝喜恶,动作流畅的像是着急走完流程想赶紧去睡觉,而绣着五彩金雀的大红盖头下的新娘,虽坐的端正,却早已不知打了几个盹儿了,听的房门被推开,才惊醒过来,稍微正了正身子,端正做好,似乎也在等着流程快点结束。
红盖头被挑开,一张端庄美丽的脸出现在眼前,大家闺秀沉静温婉的气质尽显出来,绯红的胭脂将她的脸又衬托出了几分牡丹般的高贵。
宇文言挑了盖头,略看了一眼,随即坐在柳清清身边,面无表情。柳清清拧了拧鼻子,有点受不了他身上的酒气,往旁边挪了挪。
“开始吧,你先脱。”宇文言目视门口方向,没有看柳清清,棱角分明的脸没有多余的一丝表情,语气是平和自然的,似乎说着很正常的事,
“嗯?”柳清清一愣,侧头稍微看了宇文言一眼,随即一脸无奈和悲伤涌上心头,脸上却依然镇定。她慢慢的抬起手,去掉凤冠和首饰,迟钝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宇文言,站起身来,低着头继续褪去自己的霞帔,挂在衣架上,转过身来,继续脱着外衣,没有侍女服侍,整个过程是无奈而缓慢的。
柳清清只剩下一身柔粉的内衣坐下来,离的宇文言老远。低着头不看他。宇文言转过身看着柳清清,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突然两人不经意的对视,一阵无边无际的尴尬疯狂袭来,两人都不禁在心中问自己:“我在干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移开眼神,胡乱的转着眼珠,不知该落在何处,宇文言把褪去一半的外衣穿回来,无尽的尴尬在整个婚房蔓延开。他们像是自然的默契,为了某种使命和利益,在万众瞩目下成婚,然后又要在外面无数听墙角的人眼皮下圆房,完成这些流程,就终于可以交差了,像两个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有感情的机器人。
两人终于眼神再次碰撞,都尴尬一笑,再次躲避过去,四只手无处安放的胡乱摆弄着,终于大家闺秀也绷不住了矜持,冷面王爷脸颊也晕上了绯红,两个人就这样尴尬的坐着......
“嗯,喝!接着喝!快点~嗝~喝!”就在这气氛要降到冰点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醉醺醺的乞丐跌了进来,瞬间打破了尴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柳清清赶忙扯过被子盖上身体,躲上了床。
宇文言一瞬间清醒,大步朝那个乞丐走了过来,脸上微微带着愠怒,心中却有点小感激。只见那乞丐破衣烂衫,一件破了的男人的大袍子,几乎能把他整个人装下,披头散发,满脸脏泥,手里拿着一瓶凇酒,摊到在地上,嘴里还喊着“喝,喝~”。
“怎么回事?”宇文言两手背后,嫌弃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乞丐,大喝一声,
“王爷!”“王爷!”欧阳诚和阿四相继赶来,两人气喘吁吁,似乎跑了很久,怯生生的看了两眼冒火的宇文言一眼,心想“这下完了”,随即慌忙俯身去擒那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