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水粉,簪钗步摇,来看看嘞!”
临安街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边看看胭脂,那边瞧瞧油纸伞,可比宫里有趣多了。
走走瞧瞧,前面一家酒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写着三个大字“福安楼”的旗子挂在酒楼二层,飘飘扬扬。
有热闹为何不凑?
青林从人群中钻了进去,溜到酒楼里的一个角落里,恰巧还有个不起眼的空位。
台上的掌柜热情洋溢地向宾客介绍,“来来来,各位客官看好嘞——这是本店秋季大赏最后一道菜品,名字叫做阳春白雪。”
青林往那大盘子瞧去,大白菜粉丝烩,名字倒是起得不错。
“还是老规矩,这最后一道菜品藏着我福安楼的金汤勺,哪位客官的碟子里头有这汤勺的纹样,我们就把这金汤勺赠予这位客官!”
台上人说话间,小二已经将托盘端到了青林这桌,小碟中的阳春白雪还冒着热气。
青林拿起竹筷,夹了一箸粉丝,又尝了白菜,粉丝滑而不失筋道,白菜的鲜味直达味蕾,清爽中饱含汁液。
这道阳春白雪虽然平常,味道却丝毫不逊色于宫中所食。
青林望了一圈,众人皆是啧啧称赞。原来老百姓的快乐便是如此简单。
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底朝天,青林隐隐见到几根粉丝底下一根金色汤勺图案卧在底盘。
旁边小二见了,喜上眉梢,这姑娘生得这样漂亮,金汤勺给她拿去着实不亏。
青林还未反应过来,小二便大声吆喝着“恭喜这位姑娘喜中金汤勺!”。
那大嗓门把整个大厅的眼光都吸引过来了。
“且慢——我家公子也中了金汤勺!”
“咦——”
“有两把金汤勺?”众人又纷纷调转目光,望向说话人的方向。
二楼临街市的雅座,一个穿着光鲜的小厮站在栏杆边大声开口。
这下宾客议论纷纷,台上的掌柜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应该啊!这每年的金汤勺只有一只,这怎么会……
掌柜瞧着不对劲,连忙对身旁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会意,立马往楼上赶。
结果就是——赶上楼的小二端着有金汤勺的纹样的碟子,而青林隔壁的小二也将碟子呈了上去,碟子底下同样有一只金汤勺。
福安楼的金汤勺是用以抵押一年消费的,也就是说,获得金汤勺的宾客在这一年里可以任吃任喝,并且能获得纯金打造的金汤勺一柄。
这天大的好事儿,三年才有一次。难不成这次掌柜的还准备了个双料?
当然不是!台上的掌柜望着两个一样有金汤勺的碟子,冷静下来。
纹样不可能作假,这是他监督着用特制的金漆涂上的。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请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请给小店一点时间,本掌柜一定会给出一个公正满意的答复!”
“不必了,金汤勺便让给这位姑娘吧。”话音刚落,底下又是一片哗然。
那人立在二层,从雅间来到了栏杆边。手中还握着一柄折扇。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好清朗的一位公子。
那人从二楼望向底下的青林,朝她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这……那姑娘的意思是?”掌柜的对着青林问。
这人倒有几分风度。青林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也不扭捏。“既如此,那我便不推脱了。”
最终,掌柜亲手奉上金汤勺。
青林只睨了眼摆在红丝绒托盘上的金勺子,抬手便拿起茶盏继续饮茶。
掌柜见青林的反应竟是见怪不怪,心想着这位客人定是不简单,满脸堆笑,忙道“请姑娘笑纳,还请姑娘往后多多光顾!”
青林赏脸地拿起勺子,唇角微扬,语气轻快,“谢了。”
正欲起身走人,楼上那位公子却不知何时下了楼,不紧不慢地来到她面前。
来人施了一礼,“见过姑娘,在下子忱。今日也算有缘,不知可否有幸请姑娘喝一杯?”
“好啊。”青林不假思索就应下,爽快得有些出乎这位公子的意料。
青林跟着上了二楼雅间,一壶雪顶,两人谈天说地。
谈话中青林得知他是庐州人士,出外来游历的。来到临安,听当地百姓介绍福安楼颇有名望,特驻足一品。
青林淡淡品着茶,宫外很多东西确实新鲜。抬眼望向窗外,楼下小贩手里扶着一捆稻草,上面扎满了圆滚滚的红山楂。
赵子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姑娘却扔下句“先行一步,告辞”便要起身。临走前还不忘扔下一锭银子。
赵子忱轻轻地笑了。
这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人和事,这位姑娘性子豪爽,于他而言,甚是有趣。
青林接过小贩递来的糖葫芦,急不可耐咬下一口。酸酸甜甜,山楂糯而不腻,很对胃口。
接下来的几日,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本来计划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的青林,又偶然得知了一年一度的庙会将持续三天,她只得把行程提后。
无所谓,逛完庙会再走也不迟。
当天晚上,临安城烟花开满夜空。街市夜不闭户,万人空巷。
临安城乃至周边的小镇人声鼎沸,个个都踏出家门来凑庙会。
酉时未到,各家各户各酒楼酒馆商户的灯笼便亮堂堂的。
又是风清月白,又是华灯初上。街巷一眼望到底,灯火阑珊,一片橙红。
街上耍大刀的,牵傀儡的,做糖人的,卖面具的,什么都有。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悟修大师来讲道了!”一时间,本就拥堵的人潮更加沸腾了。
青林本掏银子买糖人,那老板却停下手中糖勺,匆匆往摊外赶,加入了人潮中。“不卖了不卖了,姑娘喜欢便自己拿去吧……”惟留一脸错愕的青林愣在原地。
不就讲道吗?皇宫里头每年都请云门山大师进宫,这有何稀奇的。
正想着的青林被人一推,来不及站稳的青林直直地便要向糖人摊子倒去!迎面便是一锅尚未降下温度的糖料。
预感中的疼痛与碰撞却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朝她伸来,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肢。铺面而来的是淡淡的皂荚香。
“姑娘当心!”
……
周边沸腾的人群,熙熙攘攘。他们都向一个方向涌去。唯有她面前这个男子和她站在一片涌动的人群边上,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静止下来。
眼前这人,不是几日前才见过的什么忱公子?
他们又相遇了。
有道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没想到姑娘还没走。”那人语气不复方才焦急,青林抬眼,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扶在她腰肢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仍是福安楼,仍是二楼雅间。今日的福安楼一如往日热闹,小二倒是比往日多了十分热情。
“本来今日便打算离开,却听闻今晚的庙会十分热闹。不曾想还能遇见姑娘。”
原来临安这么小,小到又让他们给遇着了。
对面赵公子低头给青林斟好茶,递了过来。青林接过道谢便一饮而尽。
糖人也没吃到,酒楼又人满为患的,肚子填不饱,现下多喝几杯茶水总是好的。
小二吆喝着上菜,上完菜赵子忱还把菜盘子都往青林那边推了推。“姑娘快吃吧,不够还有。”赵子忱望着青林起筷,夹入口中,毫不扭捏。他突然感觉,好像看她吃饭比自己吃还要开心。
半饱后,见赵子忱还没怎么动筷,青林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吃?”
只见对面赵公子笑了笑,“其实好吃的不一定是大酒楼,寻常摊贩亦别有滋味。我寻思着待会下去街市再慢慢觅食。”
青林当即放下双筷,“你不早说!天天吃客栈啊酒楼啊都吃厌烦了。”
赵子忱眉染笑意,看一眼窗外,“走,我带你去。”
街上闹市,亦是风味满满。青林手捧糖炒栗子,嘴巴未曾停过。
街上人多,赵子忱一直默默地护着青林,为她挡着行人,却又保持着距离。
灯影闪烁下,走在前边的人回头拉起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朝前面的五榕塔走去,“走,我们也去那个塔上瞧瞧。”
好不容易挤过波波人潮,两人终于登上了塔顶,再望万家灯火,近在眼前。
第二日一早青林便动身扬州,只是少了个为她糖葫芦买单的人罢了。
来到扬州城里,街市一如临安的热闹。青林第一眼便看到了街上的糖葫芦。
拔起一根鲜红欲滴的,正想摸钱袋,却看见背后摊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手心躺着一两碎银。
青林回头一望,久违的身影立于身后。
九月初二,青林出了扬州城。在城郊的一个湖边坐着发呆。
回想起那日在扬州城里遇见白祁赋的场景。
他将她领到落脚的私人别院,对她说了许多话,无非就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云云。
当然,她并不打算回去。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拍了拍裙子,湖边的人儿腾地站了起来。
碧海蓝天,她就应该往自己的那片天空阔步走去。
湖边开了不知名的野花,折下几朵,盘算着下一步该去哪儿游山玩水。
忽然,后头似是传来疾疾马蹄声,由远及近。
“吁——”的一声,只听得马嘶鸣一声,马上的人朝她看来。
“姑娘,这世间大好河山,想必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地方。不如在下带姑娘好好游历可好?”
马下的女子眉眼舒展,对他粲然一笑,那两字回答得毫不含糊。
赵子忱听得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的姑娘说的是——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