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出来吃饭了！”
神女峰的太阳刚出来不久，栖城就被师父清浅柔和的声音叫醒。
即使已经过去一个月，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重生的事实。
甚至，他有的时候会想，也许那人间地狱师徒乱伦的回忆只是他的一个梦，是他胡思乱想，可一个月来的事情不断与他的记忆重合，让他不得已放弃这个想法。
那不是梦，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实。
师父会变成凡人，师弟也会堕入鬼道。
灵界也会成为鬼域，然后暗无天日。
“师兄，你愣什么神啊！我和师父都等你好久了，快出来吃饭啦！今天有师父亲手包的灌汤包哦！”
见栖城好久没出现在餐桌上，饿急了的凤伏过来叫他。
红衣少年趴在青竹做的窗台上，笑容满面，嘴角浮现两个小小的梨涡，天真无邪，与那时候怀抱师父，坐在神女峰山巅的邪魅鬼尊判若两人。
在师弟没有做错事之前，他会待他如初……
栖城看着他，也露出了笑容：
“你和师父先吃，我去洗漱。”
“那师兄你要快点啊，人没到齐师父不会让我吃的！”红衣少年催促他，临走还不放心的叮嘱，“你一定要快些啊，师兄！”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我马上来！”
神女峰除了一只肥鸟就只剩下他们师徒三人，四人一鸟都已是仙骨仙身，本不需要进食。
师父曾经也是不碰人间的烟火吃食的，后来养了他和师弟，就一直陪他们吃饭。等他们修炼成仙，不需要进食时，吃饭的事又已经养成了习惯，好在几人也享受这样围在一起吃饭的温馨时光。
栖城到时，肥鸟正和凤伏打架，餐桌旁一地的头发羽毛，多亏师父在餐桌上设了结界，才不至于让一桌饭菜遭殃。
肥鸟顶着光秃秃的翅膀叫嚣：
“凤伏小子！你有本事放学别跑，咱们两个单挑！”
“放学单挑？你确定你不会被夫子留下吗？你这只肥鸟，每次都耽搁小爷吃饭！”
凤伏毫不示弱，专挑这肥鸟的痛处骂。
“你闭嘴！我才不肥！我不胖！你胖！”
“我胖？”凤伏扯起上衣露出精瘦的腰身，嫌弃的目光在肥鸟的水桶腰打转，回头对风浅扯皮：
“师父，肥鸟养的够肥了，可以吃了！我们今天晚上加餐吧！”
“不行！不能吃我！”
肥鸟吓得羽毛炸起，炮仗一样冲进风浅怀里，抬头可怜兮兮：
“浅浅师父，不要吃我，我肉肥，不好吃！”
它本是想撒娇，却忘了自己头上早就被盛怒的凤伏扒光了毛。这会趴在风浅怀里，风浅只能看见它秃顶的鸟头。
风浅想笑，又担心伤了鸟徒弟的自尊，只好摸摸它的鸟头，利用灵力将毛催生出来。转移话题：
“好了。你们栖城师兄来了，我们吃饭吧！”
栖城是神女峰的大弟子，也是神女峰的继承人。
早在六十多年前，风浅就把神女峰的管辖权给了栖城，那时的栖城不过三十多岁，在神仙遍地走的灵界还是个孩子。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将神女峰打理的井井有条。
所以比起清冷慈悲的师父风浅，凤伏和肥鸟都更害怕栖城这个冷冷清清的大师兄。
但即使有栖城坐镇，两个耐不住寂寞的师弟还是差点为了最后一个包子打起来，最后还是栖城武力震慑，才让一人一鸟安静下来。
吃完饭，还没收拾好，风浅就宣布了一个消息：他们要去凤栖山脚下的清水镇除魔。
能去凡间玩，一人一鸟难得统一战线欢呼。
只有栖城一人面色凝重。
清水镇……
那时凤伏心魔发作的地方。
他很想对师父说可不可以不去，但又没有合适的理由。
师父是凤羽神君，在凡间贡庙遍地，若不是太过棘手的事，她不会亲自下凡。
他如今只恨当初没有与他们一起下凡，并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为他们规避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风浅回头间看见栖城面色不虞，以为他和往日一样不想下凡，参与人间的是是非非，便柔声安慰他：
“小城，不想去就不要去了，没关系的。我带凤伏和火凤下去，除了魔就回来，你不用担心我们。”
栖城摇头，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不了师父，这次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久没有去过凡间了，我想去看看。”
风浅没有深究，欣慰地点点头。
她这个徒弟什么都好，修为高，天资好，人也乖巧。就是性子太冷，除了神女峰上的这几个人，从没有见他和谁说过话。
这次去人间看看也好，了了心结也许会愿意走出去看看。
未到中午，三人一鸟就出发了。
到了人间，肥鸟扑腾着翅膀左瞧瞧右看看，引得几个小孩子差点把它抓住吃了。
偏偏下凡前它答应了风浅不能说话、不能法术，只能风浅他们来救。
等风浅他们赶来时，它已经被小孩们扒光了毛，光秃秃的小翅膀捂着重要部位，试图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凤伏看见它那个损样，哪里会放过嘲笑它的机会，愣是等到几个小孩开始烧火准备烤鸟，才用几根糖葫芦把走光肥鸟换下来。
肥鸟也是记仇的，一等到身边没有凡人了，就开始用鸟嘴狠狠叮凤伏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还小小放了把火给凤伏做了个烟熏妆。
一人一鸟从小闹到大，叫他们玩的开心，风浅也未阻止。她待自己弟子向来亲和，到了她这幅年纪，再大的人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风浅的贡庙名为凤羽寺，仅凤栖山脚下便有五座，呈五角星之型，镇守凤栖山，一座寺护一方安宁。
这次接待他们的是凤栖山清水镇的华妖佘青。
对于佘青，栖城倒是有所耳闻。
化妖与他们人类不一样，人类的人体构造本就是极趋仙人的存在，随便有些机缘，再加上潜心修炼，成仙于他们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尤其像他和师弟这样从小被师父收养的孩子，有神女峰的浓郁的灵气做后盾，还有一位上仙圣者的教导荫路，他们成仙不过百年。
即使不像他们有这般得天独厚的优势，平常修士也只需几千年就可能飞升。
化妖不然。
对于他们来说，能否生出灵智就是人生一大关卡。
若是生出灵智，好运气躲过修士捕杀，潜心修炼千年便可化为人性，再过千年也许就可进入妖道修炼。再幸运些，如佘青一般遇上他师父凤羽圣者，便是计日成仙。
但若生不出灵智，那也只能算是牲畜，连一声妖都挨不上边。
而这位佘青妖能，是师父化羽成圣之时，缠在师父脚踝上的一条小青蛇，因随着师父羽化生了灵智。
从灵智初来到如今的化蛟成龙，他所用时间不过千年，等他来日渡劫成仙，想必他们神女峰又该来个新人了。
风浅和佘青相谈甚欢。
于风浅来说，两个徒弟一只神兽，他们与其说是徒弟，倒不如说是她养的孩子贴切。
而佘青，她是真的拿他当徒弟看。若不是神界有令，在化妖成仙前不许拜神者为师，恐怕佘青才是她神女峰的首席弟子。
只是……
一切命运弄人。
“圣者，你来寺里看看吧，这段日子大家过得都很好。”
佘青将几人引进寺内。
这是栖城第一次见师父的神像。
如他所想的一般庄严、神圣、慈悲。
大堂正中，宝座上，金漆镀外的白衣女子青黛娥眉，蛾首微含，垂目俯首人间，眼中清澈见底，慈悲冷清。
栖城曾见过的佛像，往往只有神韵没有美感。
每一座神像，都像是没有感情的雕塑，仅是为了摆设而摆设。
但他师父的神像却不一样。
衣袂飘飘，目中含光，腰身婀娜，眉眼细致，连胸前衣襟的纹路都极为清晰，腰间的莲花玉佩栩栩如生，近看去，还带着水滴。师父肩上火红色的肥鸟也是气势非凡，双翼展开目视前方，第一眼看去就让人忘记它肥胖的身子。
如此精雕细琢，每一寸都能看出其中的倾慕与爱意。
栖城看向佘青。
他一袭青衫，气质如兰，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此时正与师父说话，谈笑间眉目如画，身负神兽青龙血脉，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尊贵。
这样的雕像也只有见过师父的人可以做得出来。何况佘青眼中的情意并没有掩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