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鬼火，无数鬼魂踏过鬼门关，奸淫掳掠，地狱人间。
栖城看见那个如莲的女子衣衫半褪，秀目含泪，倒在那个男人怀里，目光慈悲痛苦，望向这人间惨像。
身着红色新服的男子容貌倾城，似妖似仙，目色沉迷地看着她的脸。
“师父，你看看。”男子抬起头，含着女子的唇轻笑，“这就是你耗尽一生也要守卫的人间，满山遍野的红，好不好看，嗯？”
一滴清泪从女子眼角滑落，被男子细细舔去。
“凤伏，我从未对不起你。百年来我怜你，护你，我可说问心无愧，仙剑门佑你百年，将你抚养长大，未曾有半分对不住你！你为何偏偏要与灵界过不去！你也是灵界的人啊！”
女子衣鬓散乱，句句斥责，掷地有声，偏偏男人毫不在意。
“师父，我不在乎世间，不在乎灵界，也不在乎鬼域，我只在乎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都没关系。至于这灵界……”男子看向昔日高高在上，现如今抱头鼠窜的灵修们，嘴角含笑，面色如玉，“他们否定我们的情，背后诋毁师父，诋毁神女峰，自然不能留。而师兄……”
凤伏低头望去，白衣执剑男子立于天地间，纤尘不染，如同他怀中女子一般，目色慈悲坚韧，无畏与他对视。
看到栖城那张脸，栖城眉心一皱，心里反感。
这个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只是占了别人的位置，占了别人的师父，占了别人的人生。
他就像他的另一面，他有多阴暗不堪，他就有多清风明月。
他时时刻刻在他的阴影下，逃不开走不掉，生生世世要被他折磨。
就连他怀中的女人，他的师父，也更看重他一些。
凭什么？
她是他百年人生中唯一的光，都怀了他的孩子，怎么可以还看向别的男人？
他想毁灭这一切，重建世间制度，这世间，本就强者为王。
而栖城……
绝对不能留！
栖城白衣血染，眼看山顶上的师父气息微弱，心中着急。
师父……
师父再等等我，我马上就可以就你出去了！
一声剑鸣，栖城挥剑间唤出一条白龙。
白龙通体洁白，鳞片坚硬发亮，龙吟啸天间，冲破围上来的层层鬼物，直逼峰顶的凤伏。
凤伏附在女子脖颈的头抬起，见气势如虹的白龙不屑轻哼：
“师兄，五年不见，你就长进了这么点？”
说话间，他手里已出现一副阴风阵阵的招魂幡。
招魂幡一出，鬼物齐鸣，整个仙剑门都回荡着阴森的鬼哭。
风浅一见招魂幡，瞬间眼瞳放大，布满吻痕的胳膊挣扎着去抢。
“凤伏！放下它！小城会死的！”
招魂幡一出，不死不休。
他是真的想要栖城的命！
凤伏一只手轻轻松松控制住她两条细嫩的胳膊，摩挲着她莹白的手指。
上面遍是牙印吻痕。
“师父，你怎么能这么袒护师兄？明明是他想杀我的！”
“不要，阿凤！小城他已经受伤了！他打不过你的！你放他走好不好？”
“好不好？”凤伏笑，眼里阴寒不见底，“那师父跟我回鬼域，为我生儿育女好不好，嗯？”
风浅脸色煞白，“我已经是个废人了，阳寿不过几十年，人老珠黄计日可待，天底下那么多美人你不要，为何偏偏缠上我？！”
白龙冲来，凤伏手中招魂幡轻扬，血腥压抑的风混着骷髅碎骨呼啸而去，压制着白龙步步退后。
“师父，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是说不清的。何况，我已经忍了百年。”他将手伸入她的衣襟，敷上她微微隆起的孕肚。
“等我杀了他，这灵界便会彻底变为鬼域。以后这世间的一切，都将是我们的孩子的，他们会在这里成长称王，享尽世间尊贵！师父，不要再想着你的大道了，以后安安稳稳做我的鬼后，我们一起掌管的河山……”
“不要！你放开我！孽徒！”
“哈哈哈！没错！我就是孽徒！但师父你不还是怀了我这个孽徒的种？师父你看看师兄，他快撑不住了！哎，真是可惜！堂堂灵界新生代的第一人，就这么惨死在孤魂野鬼嘴下！不过师父放心，等师兄死了，我会把他的魂魄抽出来炼化成鬼灵，让他生生世世陪着我们！哈哈哈！”
地上除了一摊血迹，早就没了白衣少年的身影，只剩下了一把通身莹白的剑。
剑修剑如命，原地只剩下了剑，少年的命运已经画上了句号。
“小城！！！”
脑中血雨腥风，一股郁气涌上来，风浅目眦尽裂。“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男人大笑的脸。
“师，师父……”男人地大笑一僵，心悸地低头望去。
怀中的女子身下血如泉涌，一行血泪挂在脸颊，双眼无神，早没了声息。
“不，师父！师父！”男人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颤抖着手去摸女人沾满血泪的脸，“师父，你醒醒，你也不要我了吗？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人了！师父！师父，我只剩下你了……”
女人被他注入了封灵针，连魂魄都不会有。
可是他的初衷不是这样的！
他只想让她好好待在他身边陪他，他没有想过让她死！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怎么能这么快就分开？
没有了她，他要这世间鬼域还有什么用？
一切都没有用了……
那……
就陪她一起去死吧！
“啾啾！”
栖城的脸被轻啄了一下，一个小脚轻轻踩在他脸上。
耳边温柔清冷的女声压低了声音：
“啾啾不要闹！让你师兄歇一会儿！”
“啾啾！”
小鸟不服气的叫唤，拿屁股蹭蹭栖城洁白如玉的脸，啾啾的耀武扬威。
女子被它气笑，拿青葱似的手指戳它毛茸茸的脑袋，笑骂：
“你啊！让你师兄醒来看到，看他还不拔了你的毛！”
女子的声音太温柔，一度让栖城以为回到了五年前的神女峰。
那时候的师弟还未走火入魔，世间还未变成人间炼狱。
神女峰上有他，有师弟，有肥鸟啾啾，还有慈悲清冷的师父……
睁开眼的瞬间，女子笑靥如花的脸闯入眼帘。
夕阳在她身后，印的她的脸颊微红，不大的眼睛似水含烟，水上的浮仙亭水雾缭绕，薄纱轻扬，女子举手投足间腕上上的铃铛轻响，见他醒来，女子眼中划过一丝惊喜。笑道：
“啾啾快起来！你师兄醒了！”
只听一声惊慌鸟鸣，贴着他脸颊的温热小身子瞬间弹起，瑟瑟发抖的躲在女子怀里，任女子怎么哄也不肯出来。
栖城只看到一个火红的鸟屁股。
是啾啾！
他呆愣半晌，他的梦里怎么会有这只死肥鸟？！
他都死了这只死肥鸟还要来烦他！
风浅安慰着怀里吓傻的啾啾，见栖城呆愣，不由出声唤他：
“小城，怎么了？发什么呆？”
栖城抬头。
女子的笑还未消，一同当年在神女峰的样子。
他不由有些鼻酸，“师父……”
少年的泪来的猝不及防，风浅一下慌了手脚。
这孩子在她身边一百多年，除了小时候不懂事时嚎过几嗓子，哪里哭过。
“小城怎么了？先别哭……”风浅成尊已过千年，除了峰上两个少年，从没无人过多接触过，这会儿少年一哭，她除了苍白的安慰，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拿起身边的帕子给少年擦泪。
师父凑过来的一瞬间，香风细甜随之而来。
栖城知道，这是神女峰特有的九天神凤花的香味，是师父平日最爱用的熏香。
他儿时不懂事，还和师弟一起去偷过师父的熏香来用。
这会儿闻着陪伴了整个童年的香，眼中更是酸涩。
“师父！师父！师兄醒了吗？”
风浅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清亮的少年音从空中传来，空中一道白光闪过，浮仙亭中已出现一个容貌倾城的红衣少年。
见到少年，栖城的眼泪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少年还在缠着风浅叽叽喳喳，“师父，你看，我这次从凡间回来又给你带了好吃的！你猜猜是什么！嘻嘻，猜不到吧，是桂花糕呦！你看，刚出锅的，我跑回来的时候都要累死了！你快点夸夸我！”
红衣少年趴在女子背上撒娇，耍赖，骨节分明的手缠着女子头发，笑嘻嘻的等夸奖。
女子对他这幅样子无奈，一次又一次纠正他不雅的姿态：
“阿凤！你快些坐好！拉拉扯扯算什么样子，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跟师父撒娇了！”
女子虽说是呵斥，可言语间的宠溺谁都能看的出来。
栖城感觉身体有些发凉。
眼前的场景对话那么熟悉，都是他年少时压在心底的回忆。
清冷慈悲的师父，天真烂漫的师弟，还有一只永远吃不饱的胖鸟……
这好像……不是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