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邱游江出班道:“糜耗银两有利有弊,不可只听一家之言!”
朝堂上开始嗡嗡起来,有人甚至提出一切向钱看会让民风败坏,而且豪强有了财力以后,却是不好管控。
银钱就是力量,民众富起来了就会对皇权对世家大族产生牵制作用。
皇帝一直在寻找能够抗衡世家的力量,这庶民如果发展起势力,只要引导他们和士族的对立,对皇权的巩固是有益处的。
皇帝这个岗位,天生对于搞平衡就有一种敏感性。
听到底下有两派争执不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心情舒畅,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人是怕动了士族的奶酪,乾国的崛起其实就是士族的崛起,但是到了嘉熙朝,皇帝做事往往会收到士族的掣肘,隐隐然形成了不经过世家大族同意,皇权很难出皇宫的格局。
所以但凡有出现有可能牵制士族的力量,皇帝就是欢迎的。
争取民众对皇权的支持,其实是嘉熙皇帝和老皇帝在深宫里私下定下的国策,这一次四节连庆达成了部分效果,皇帝有了一种运筹帷幄的权力感。
他哈哈一笑:“邱爱卿为国为民,谨慎持论,也确实是功忠体国,不过咱们大乾广开言路,只要恪守中庸之道,徐徐图之,不要贪功冒进,也无需多虑。”
“想不到我礼部居然也是卧虎藏龙之地,姜尚书,你这个礼部搞的好啊!”皇帝这么一说,态度其实有些偏向礼部了,姜学文心里一喜:这马斯也是我礼部的一员福将。
户部尚书出班道:“这‘皇家得胜钱庄’发行的交子数额庞大,时间长了恐怕管不过来,我户部统管天下钱粮,能否成立‘大乾官办钱庄’,以天下漕运为抵押,发行大乾官钞。”
这交子和官钞都不是新出现的事物,只是原来的操作没这么风骚,只在大额交易时采用,现在户部看到太后搞的“皇家得胜钱庄”意外的筹到了巨额银两,不免眼红,也想过来分一杯羹。
皇帝听到这话却没有吱声,沉吟了半晌,决定先拖一拖。
“这件事还请户部上个折子,需要从长计议!”
户部尚书也知道这件事情关系着方方面面的利益,今天开个头就是想提醒下皇帝而已,因为嘉熙和燕国闹别扭,军费开支暴涨,加上有几个郡饥荒赈灾,户部去年亏空两千多万两,如果这次皇帝不同意户部开钱庄,那户部今年就开不下去了。
朝会结束后,皇帝回到自己的书房,拿起桌上的一张《上京日报》,最显著的位置上写着:“皇帝陛下将亲阅卫兵”,再往后又有”皇帝陛下论人才》”…须知道原来的舆论完全掌握在大族手里,他们说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每每妄谈朝政,但皇帝翩翩就拿这些大族世家没有办法,现在好了,有《上京日报》这种利器,士族垄断舆论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皇帝很满意,自己亲自推动的‘四节连庆’取得了很多自己意想不到的成果。
只要借着这个势头下去,自己左手搞定贵族世家,右手搞定诸侯藩国,成为千古圣君的理想,完全可以实现!
原本以为得胜节这天会是特别忙碌的一天,但是尹方却发现今天过的尤其的平静。
盛会安排经过几十次的演练,已经非常成熟了,大家对于尹方的想法吃的很透,有些细节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艺匠们也都做了很好的安排。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尹方亲力亲为了。
所有人就位,就等盛会的开始。
火泥鳅今天却比尹方忙,为啥呢?
原来巡城司征集的以千计的维持朱雀大街秩序的“巡城司力士”,也就是巡城司的临时工们,都是火泥鳅招募来的,其中非常多的是丐帮的兄弟,也有一些是临时通过牙行招募的。
火泥鳅经过多次的训练和训话,还是不放心,一队队的把他们送到岗位上。这些人身穿“巡城司”临时衙服,戴巡城船帽,有些负责安保,拿着清一色的哨棒,笔直的矗立在朱雀街边,每二十步一个,道路两边都站,足足有六里路。
钦安门的内外侧都由宫廷禁卫把守,用竹排做的护栏把人群隔离开来,普通人都进不去,一共一千步远的街面只有外侧可以站人,内侧被封闭了,毕竟皇帝一家今晚上就在门内,保卫工作做的非常细致。
即使是这样,普通老百姓还是在广场上远远的能看见城楼,至于整洁的朱雀大街,则以威严广阔的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
老百姓们吃完午饭,陆陆续续的聚集在钦安门广场和朱雀大街两旁,旁边的商铺楼宇乃至于树上都开始有人占位置。
天钦门外广场长一千二百步,宽七百步。
广场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碑石被红布盖着。
申时正刻,忽然天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大批骑马护卫,在原来的巡城司戒严的基础上进一步隔离,整个广场上一片安静。
然后远远的,占着高位的百姓就看到皇帝的冠盖出来了,却是骑马,后面跟着大批的文武官员。
待皇帝下马走到巨碑旁的高台边,礼部侍郎开始主持仪式。
“百官礼!”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也赶紧跪倒在地,山呼“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之所以能喊的这么整齐,还是火泥鳅的功劳,他几千号人手和巡城司的人一起,不仅维护了治安,也起着带领老百姓的功用。
一时间,整个天钦门广场上山呼万岁,声势惊人。
“初鼓!”
广场中间的十门打鼓应声而响,生震百里。
“再鼓!”
换了一个节奏,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鼓声中的庄严。
“叁鼓!”
节奏再快,似乎回到了当年战场上的峥嵘岁月。
“陪祭就位!”
几位侍郎从百官中出列,走到碑前。
“献官就位!”
兵部、吏部、礼部、户部四位大佬走到献官位置。
‘’皇帝就位!”
梁秉成着正式皇帝大礼冕服,走到主祭位上。
“鸣炮!”
这炮是礼炮,乃是最新研制。
“轰隆隆”响了一百下。
从皇帝到平民百姓,都被这礼炮的威势给吓了一跳。
但又一想,也只有这么响的礼炮能够沟通天地,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吧!
“奏乐!”
广场上早有一支乐队在等候,统共有一百多人,此时奏起了大乾军歌:得胜曲。
鼓声遒劲,两人长的大号,声音悠扬低沉,还有圆号和短号的配合,将此曲演奏的激扬高昂,不负得胜之名。
这些乐器的演奏者,有大半倒是尹方通过徐凤推荐给礼部的人。
“揭幕!”
皇帝拿起一根细绳,猛的一拉,一个二十多丈高,底座有三十步宽的巨碑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这座碑设计非常的刚劲,底座上浮雕着大乾将士浴血奋战,碑身上则分门别类的镌刻着将士们的名姓。
碑的正面刻着几个皇帝亲笔的几个大字:大乾英雄万古。
“献!”
乐声再起,肥牛、羊羔、彘还有谷、黍、菽、麦被献礼官员们抬到祭台上。
然后,皇帝登上高台,念祭文。
“维嘉熙四年,岁次甲申,正月丙午朔七日,天子率百官致祭于天钦门外大乾将士碑前曰:维帝继天立极,垂统万民,威加宇内。念大乾立国,兆万将士,疆场裹革,奠基万世。今立此碑,上慰将士仙灵,下抚百姓感怀。大乾英雄,功化之隆,范垂万古。余嗣承大统,袛祀事用,祈我家国,永袛太平!尚飨!”
祭文念完,皇帝三拜,文武百官三跪。
…
祭祀礼仪过后,皇帝率众返回天钦门,一大批老兵和阵亡将士家属随后在天钦门上接受了皇帝主持的授勋仪式,从皇帝手上接到了一块铜制“”大乾得胜”奖章,凭此奖章可去当地府衙每月领取黍米一斗,五十年有效。
山呼万岁之声又起,连带天钦门外的百姓们也被感念,在巡城司力士的带领下也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