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年,年轻的太上皇梁刚率领徽州兵大战北戎于天山,两军对垒如火烹油,此时交战双方的想法都很简单:一战定天下。
长长的战线像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每时每刻都消耗着血肉,谁都不敢往后退一步,退一步就是兵败如山倒,那时节,中原危矣!
幸亏王太后的父亲王坚,带领七望五姓家交给他的二十万家将私兵驰援梁刚,且兵分两路,一路十五万直接压上天山前线和梁刚并肩作战,一路五万绕道后方由他的女儿王丽萍带领袭扰贼酋后方。
后来梁刚没有抗住,加上王坚的二十万私兵,合计六十万大军折戟于天山之下。
须知道那时节中原人口不过千万有余,这一下兵败,真真是大厦将顷。
尤其是先锋徽州兵损失殆尽,有诗云:徽州九万七千户,户户儿郎不还家。
没想到的是,王丽萍率领的五万偏军,在西域空虚处杀的是一片腥风血雨,把会盟三贼首的老巢一个个端的是吃干抹尽,所过之处,一只马腿都不给留下。
待贼酋们在天山会战惨胜,已然无力回剿王丽萍。
王丽萍从来不和敌军正面硬抗,打的从来是闪电战和袭扰战,草原军队那见过这么无赖的打法,最后逼的是两个贼首自杀,一个贼首投降,从而成就了王丽萍女军神的地位。
这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经历在民间演绎出许多故事,被大乾军民传颂,就连现在的草原上都有凤凰西飞的神话传说。
毕竟,除了野心家,平民百姓爱好和平,而且崇拜男英雄和女英雄。
如今天下初定,但仍有燕、齐、吴三个封国渐成养虎为患,中央和藩国的对决形势渐渐明了,尤其燕国伪王尹元济,现在陈兵十万于蔡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于此非常之时,振奋大乾的军威士气便十分的紧要。
嘉熙皇帝说道:“我记得当年母亲从塞外班师回朝入朱雀门的时间是正月十二,二母亲的寿诞又是正月十四,上元节又是正月十五,因此我想,今年我朝大赦天下,立正月十二为得胜节,加上太后生辰和新年以及上元节,天下人共贺十五天。”
“得胜节!”太后和老皇帝俱是眼前一亮。
春节本是普天同庆之时,加上一个得胜节,并不扰民,却有平添了十分喜庆。
“另外,我想在正阳门外广场,立‘大乾千古将士’碑,纪念我朝自立国以来阵亡的将士,刻名十万于碑上,得胜节当日,我当会同礼部、兵部举行祭祀大典,以昭其日月之功。凡开国著名文臣武将,俱塑像于碑前,佑我大乾千秋万代!”
王太后听到这里,忽然站立起来,“啪”一声一拳打在案几上,叫一声:“好!”
案几脆弱,那禁的起太后一击,哗啦就散了架。
旁边的老皇帝补充道:“不仅如此,胡夷将领前后六人当年率领麾下部族配合我军,并肩杀敌抵抗三贼酋暴政,也要一并塑像立碑,方显我泱泱大国的气派。”
“正当如此!”嘉熙皇帝补充道:”礼部杜平川文采斐然,让他起草诏书,号召官员、士子、勋贵、名流、梨园杂行共贺,办好第一届四节连庆!”
“四节连庆?”太后和老皇帝愣了一下才转过神来:“元旦、得胜、太后诞辰、上元四节!”
嘉熙皇帝一看两位老圣人今日难得和他同心一意,便又抛出一个话题:“至于这立碑写传塑像的名单…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普通兵士战死沙场的名单,兵部自有存册,想来那碑可以做的极大,十万名不在话下。
只是这文臣武将要入选,标准如何?文武搭配如何?如何平衡世家大族的入选数目?…三人商量到深夜,居然没有完全统一方案。
须知道这件事情,正.是彰显皇权、既拉拢又平衡世家的神来之笔,怎么可能一夜而定?
第二天朝会,嘉熙皇帝打着哈欠,轻飘飘的把昨夜和太后、太上皇讨论的炸弹扔到了天庆殿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各部大臣完全忘记了本来要上奏的事情,全部加入了排排坐分果果的战斗。
要知道每一名官员后面都站着一个甚至几个家族,这种决定家族排序地位的事情,是各个家族的核心利益,如何能不据理力争?偌大的天庆殿上,一下子变成了超级辩论现场,热闹非凡。
嘉熙皇帝左手撑着腮帮子,看着这帮大臣们唇枪舌剑,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如果不是在明堂之上,估计都要抡胳膊打架了,一时间觉得大为有趣,觉得当皇帝也挺好玩的。
这场朝会开的是空前绝后的长,一直吵到亥时四刻还没有结果,皇帝只好先下朝去睡,让礼部和户部、兵部、工部的几个大佬留下来誊写章程。
朝堂上的事情千头万绪,略过不提,还是说说尹方。
几天之后,正在忙着四处联络商行举办太后生辰庆典的尹方却被徐凤急召到她的集翠苑上,说是把他引荐给一个大人物。
从亨元商行出来,尹方就被车夫塞进了装饰豪华的马车,居然是徐凤平时的专有车驾,用来只坐尹方一个,这待遇可不低,尹方看着车里温馨的私人空间,只觉得哪哪儿都好看,都有品位,空气里都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暗香。
车上却有一份邸报,想来应该是故意摆在车里给他看的。
这邸报很厚,但通篇只报道了一件事情:皇帝明诏天下,要“四节联办”…
尹方越看越激动,看来还是小看徐凤的能量了,原本她只答应去运作下礼部,让上京城里搞太后盛典的事情能够得到官方认可。
没想到,徐凤手眼通天,居然能“活动”到皇帝亲自下旨,命礼部、兵部、户部、翰林院…齐心协力,共襄盛举,普天同庆!
不仅要办太后的诞辰盛典,还要“四节连办”!这可不是一句“手眼通天”能办到的!
尹方甚至有点想歪了,这徐凤,该不会是….皇帝在外边的…亲戚吧。
否则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拿到这么大的恩典。
他哪里知道,这其实是徐凤误打误撞,挠到了整个大乾帝国的痒处。
她先是找到好朋友礼部侍讲马斯,然后让马斯说服礼部侍郎同意他上表。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人精,徐凤要办的事情虽有些风险,但是聪明人也能看到巨大的政治利益。
于是阴错阳差之下,皇帝亲自加码,搞了个“四节同庆”,一下子把整个大庆搅和起来了。
话说到了集翠苑,见客厅上首坐了一个玄衣老者,身材高大,剑眉星目,须发花白,英气勃勃,眼神明明含笑,但尹方却感觉到一股摄人的威压。
尹方看到此人,略一回忆,心里砰砰直跳,心想:糟了,百密一疏…
赶紧收拾心神,凝神以对,盼能过了这一劫。
待尹方行过礼,那老者第一句话就问道:“可是‘丐帮实是英雄行,守好义气懂谦让’的尹方?”
尹方赶紧回道:“正是丐帮尹方。”
那老者笑道:“可是我却看你一副商贾模样。”
尹方笑道:“蒙徐大家不弃,最近也确实忙于买卖了。”
老者说道:“我叫顾维,是个教书匠。”
尹方起身:“原来是太学院顾山长当面,失敬失敬!”
老者道:“徐凤刚给我看了你写的文会条陈,让我想到一个故人…”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再三权衡,对徐凤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徐大家给我一个偏厅,我有几句私话和这位小哥说。”
这却出乎徐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顾维和尹方会有什么私话,不过既然对方说了,自己退下便是。
待徐凤走远了,顾维问道:“你师父最近可有消息?”
尹方知道自己隐瞒不下去,只好老实回道:”家师云游四海惯了,徒弟也是许久没有他老人家消息了。”
听到尹方大方承认,顾维反而放下心来,便和尹方细说起来。
却原来顾维虽是太学院的山长,但平生最以为傲的却是自己的算学,以为可以著书立说。但是年轻时遇到邱鸣山之后,一番交流之下,只觉山外有山,很是颓废了一阵,但却也和邱鸣山成为莫逆之交,有机会就会和他饮酒作乐,切磋各类杂学。
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邱鸣山,见他带着一个书童,便是尹方了,只不过邱鸣山介绍尹方时,可没说他的王子身份,只说这书童是他弟子中算学最精者,水几乎可以达到师父的五成水平,因此顾维对这个书童不免多看了几眼,有了印象。
因此初次相见,加上他写给徐凤的文会条陈大有邱鸣山的风格,不难记起尹方的邱鸣山弟子身份。
至于尹方如何流落到上京城街头卖唱,偶遇徐凤一事,尹方的回答只是故友托孤来上京城,投亲无果,又遭了贼才流落街头。
他这也不算说谎,十句话里倒有九句是真的。
听的顾维连连点头,夸他急公好义,不愧是邱鸣山的弟子。
听到这里,尹方赶紧求道:“我师父最不喜徒弟借着他的名头四处招摇,师父的名号不好向外人道哉,还请山长海涵。”
顾维却以为是尹方好面子,怕自己把加入丐帮的事情向师父告状,便答应道:“这个自不在话下,只是你如今所作之事,干系甚大,不算辱没师门,翌日你师父来上京城,你自告诉他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