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越正震惊于那一干石塑般的城守竟对锦霏凰如此好言好语,此时一听她那话,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心中犹自疑惑到:锦丫头这样子看来还并不知道那件事?而且她竟也没对我这异常表现有所怀疑啊。还是说,她只是在避而不谈呢?
秦林越脑中疑疑诧诧地盘旋着这几个问题,嘴上还是言语癫乱:“既然这样,那我过几天再走也不迟。哈哈,不着急,不着急了。”
“霏凰正要等幽门关关守来勘探锦家的货物,不如我们一起等羽锋过来?”锦霏凰一脸和睦地笑道。
“好好好,等,等,我们一起等。”秦林越忙是连口答应。
锦霏凰颔首,不再说话。跟在她身后的赵、杨二位执事同样不语。秦林越站在那,只觉得这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诡异起来了。
往常是他这个长辈主动跟小辈们谈天说地,就是像锦霏凰这样安静的丫头,都能被他引得谈几句。但此时,秦林越自然是没这个心思谈天了。
他就这么离锦霏凰不过几步之地站着,沉默煎熬得他手足无措,只得时不时瞟几眼锦霏凰的神色,再去揣摩她是否知道了秦羽锋那小子的破事儿。
可越揣摩,秦林越也越难以辨明其中因由,直到锦霏凰突然冒出了一句似是无头无脑的话,将他大睁着眼睛震在了原地:
“既然事情已定,那也就这样了。你无须寄怀的,秦三叔。”
这句话,赵、杨二位执事不明其意,秦林越却是陡然转头看向了锦霏凰。他只看到了她脸上温婉的笑容,温婉到,连她此刻毫不掩饰地从眸子中流露的黯然与凄伤,都被遮掩。
是啊,也就这样了,锦霏凰心念到。
雪,轻扬,缓缓洒落在肩头、发丝上,纯洁明净的雪,将玉人衬得更是纤尘不染,如仙谪尘。
秦林越看着这个清清冷冷的身影,孤独、悲凉,不由轻叹,心下对她也是感到不值。他现在是真觉得,秦羽锋有些不像话了,既然早先便撩拨了人家姑娘,又干嘛要去背地里沾花惹草,最后,还把撩拨的姑娘弃了,这得是多混蛋的一件事啊?
不由摇了摇头,此事,他已是决定不再多插手,这本来便是年轻人的情事,偏要扯上他这么个闲人。这件事,还是任由他们自己处理吧,想来,锦丫头当是有所决断了......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秦林越只觉是滴水穿石的漫长,却在看向锦霏凰那青丝上零星缀着的雪花时,他才知,不过是一眨眼。而不知过了多少个这样漫长的眨眼后,远处的城道,终于有了动静。
“嘚嘚”的马蹄声自远处的房宇间穿荡而出,立在城门前的几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情等待着来人的出现。
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两匹疾驰的骏马冲道而出。一匹枣红色的俊秀马匹上,身覆轻甲的佩剑少年神气昂扬,正与另一匹矫健黑马上的质朴年轻人畅快地说着什么。
骑马的两人,一见到城门下立着的人后,眼中的神色俱是一变,一个心虚强颜,一个欣喜满面。
黑马骤然提速,直奔关门而来,枣红色的马落后了半个身位,最终两马一齐扬蹄长嘶,停了下来。
黑马上的墨衣青年急切地翻身下马,隔着一段距离停下了。
佩剑少年缓缓下马,抬头,正对向了锦霏凰。
重见锦霏凰,雷楼自然很是欣喜,但由于对自己不与她商量便自行来此有些惴惴,也不免有些不敢看向她。
他眼神飘忽地偷瞥了锦霏凰几眼,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很平静地看着自己身后的秦羽锋。在暗自庆幸她没有怪罪之意的同时,也有一丝失落萦绕于心。
“霏凰,你来了怎么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我还是听雷兄谈起才知这年竟是你来主持北易之事。一年不见了,你可还好?”
秦羽锋对着锦霏凰不改当初的温和面色,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心虚和紧张,以曾经一贯对她的温柔语气道。
锦霏凰轻轻地笑着,面上的温和未变分毫,恰当而无一点过分。
“我知道你应该很忙,定是没有心思再分到我这儿了。况且,这诸般事宜也并不复杂,也不需要麻烦你的。”
秦羽锋眉头轻挑,又半带着轻责地道:“你这是哪儿的话?你的事我哪能不上心?我们好不容易重逢,就算再忙我也要挖出时间来陪你不是?”
锦霏凰笑容更甚,却并不相答。
周围的人看了这两人的对答,都觉得他们应该很融洽。但秦林越在那看了他们心知肚明却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对话,只觉得诡异。
他默不作声,心中暗叹一声,看着锦霏凰的眼神都浮上了一抹疼惜。
夹在两人之间的雷楼见秦羽锋竟能与锦霏凰谈得如此亲密,不由有些羡慕,此时他竟也察觉出两人之间并不寻常的关系,因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更努力,多向锦霏霞讨教一下该怎样让锦霏凰更喜欢自己才行。
秦羽锋尽量不露异色地与锦霏凰寒暄着,尽管锦霏凰也好似变现得一切如常,虽然没有与自己很是亲密,但想来应当是有太多其他人在场的缘故。不过,他总隐隐有些觉得,现在的她,与以往的她,并不一样。说不出哪儿不一样,秦羽锋只道自己心虚想多了,却又总制不住这样想。
“羽锋,霏岚呢?他不是在你这儿吗?怎么不见他?”
秦羽锋一惊,因锦霏凰这跳跃颇大的话题而有些适应不及。他看着锦霏凰微露疑惑与隐忧的神色,不由心头一跳。
见锦霏凰疑色渐浓,秦羽锋强自定了心神,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地斟酌到:“霏凰啊,你别太担心,霏岚他好好的。只是,只是他现在不在幽门关了。”
“不在?”
锦霏凰神色微凝,望着秦羽锋有些心虚的面色,她不由紧张地问道:“他该不会是出关北上,被困在关外了吧?!你怎么不把他好好管住,让他这样瞎跑?万一他要出了什么事,遇上狄族怎么办?”
锦霏凰神情有些激动,不似一贯那恬然淡雅之态。能让她如此的事很少,亲人的安危,乃是其一。
秦羽锋知道这是锦霏凰的禁忌,对于亲情,她一向是看得很重的,因而对此,他也很怕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万一又被她知晓自己定亲之事,则更为不妙。
念及此,秦羽锋忙安抚到:“好了好了,霏凰,你先别急。你放心,他是与项霸戎项镇军一道出关的,有项镇军在,又哪用担心?你先定定心,大不了,待雷兄这两日将山道开出来,我便去找他回来,好不好?”
他口上轻哄着,手头还习惯性地上前握住了锦霏凰的手。
一旁的雷楼微瞪了眼,还未待他生出什么念头,便见锦霏凰迅速将手抽了回来,退后几步,复与秦羽锋拉开距离:“羽锋,别这样。”
心头狠狠一震,秦羽锋当下是惊疑不定,锦霏凰如此,有可能是因在人前之羞,可能是心中有所恼怒,但,也有可能,是她知道了什么。
他的面色有些僵硬,暗自打量了锦霏凰一眼,却见她面上并无异色,而只是一抹纯粹的担忧。几经打量无果,心却越来越不安了,他的内心十分神慌,想要说几句来舒缓自己的不自在,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着秦羽锋那错愕之态,锦霏凰也是心中一突,暗恼着自己反应不当如此过激的。
她微握刚才自己抽出的那只纤嫩的手,目光一扫秦羽锋僵住的手势,错开眸子转向别处道:“羽锋,现在也不是外面叙旧的时候。不如,你先将我锦家此次商货勘验一下吧,早些事了,也好早些让北冥军士们休息,也让商会的人早做安顿。你看,如此可好?”
秦羽锋还犹自僵硬着,心慌地反复揣测方才锦霏凰出手的涵义,但一听锦霏凰说了话,他也立刻回过神来,连连应声到:“好,好,霏凰你等一下,我这就让城守开关,你别着急......”
锦霏凰无声地缓缓点头,秦羽锋见她那清冷而无表情的脸,不由心头微沉。他又顿了顿,才堪堪按捺住心中翻涌的不安,转身向关门的众守卫走去。
“拜见权关守!”
一众北冥军士见到秦羽锋走近,齐声依律参见。
被这一声重新唤回了神思,秦羽锋看着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北冥军士,心中的傲然浮现。他正了正面色,一抹威势与傲气顿显,带着身为上位将军的官威下令。
“众守听令!开关!”
“是!”
得了命令,守将立刻指挥守卫们启闸升门,在“咔咔”的机关运作身声中,玄重的关门缓缓抬升。
然而,关门前的众人都各怀着一些别样的心绪,锦霏凰与秦羽锋似若一切如常;雷楼则看着两人面有异色;秦林越微低着头,慵散的眼神似是漫不经心地观赏着地上的积雪;而杨、赵两位执事,则因锦霏凰与秦羽锋之前的对话面面相觑,缄默不语。
“北冥军,听令!”待关门完全升起,秦羽锋扬声下令,尽显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出关,勘检锦家朔方船上北易之货,不得有误!”
“是!”
一队早已在关门口待好的北冥军士齐声领命,随后便排着整齐的队列,快速急行出关奔赴关门外不远处的朔方船。
待那队北冥军士全都出关,秦羽锋转身,看了一眼锦霏凰,复以温和的声音道:“霏凰,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锦霏凰望着他脸上犹存的一抹还未消去的威傲,眸光微顿,随即便轻轻点头,与众人一道跟着秦羽锋步向朔方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