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着冰渣的长河静谧深沉,冰河之畔的北域山原庄严肃穆,层层漫布的雪更平添其壮丽。
冰河与官道骈行并进,或曲或折地蜿蜒延展着,直通向山峡隘口那不为大雪掩饰了本色的玄厚关城。
朔方船放缓了航速,船上的船员们已开始着手准备让朔方船停驻在幽门关外。
船头纤细素白的身影定定地凝视着那古朴玄重的关门,驻立许久后,才在朔方船开始减速抛锚之时,长长清吐了一口气,唤人去向幽门关的守卫通报。
几个商会执事领了命令,这才按捺下各自的犹疑,下了船去关门前进行了本该一时辰前便应提前下达的通报。
锦霏凰收回了复杂难明的目光,面上虽未曾显露分毫异色,可心下却已是不知翻涌滚动着多少无措与纠结。以及,一丝淡淡的躲避与畏惧。
她轻抚着小锦温暖光滑的锦羽,即便是在这北域极地,小锦的身体也没有丝毫冰冷之意,反而温暖得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只是,再温暖,也温暖不了锦霏凰每每忆及秦羽锋和杜若曦定亲之事时的冷意。
她多么希望这并不是真的,她甚至曾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其中定有隐情。
说不定,秦羽锋也是像爷爷有让自己与雷楼姻联之意一样,是为家族所迫的呢?
但是,这到底不过是些自我安慰,她也明白,自己也已经对秦羽锋有些心灰意冷,再如何眷恋,那最初的童稚之情已是变了。变成了,仅仅是一段系着过去的回忆,弃之不舍,留之不希。
小锦敛着爪翼,安静地缩在锦霏凰的掌心中,任由她抚摸着。不过,她似是通过锦霏凰的纤指摩挲察觉出了她并不平静的心境。
颇显慵懒地眨了眨自己一对金黄澄明的凤目,小锦半直着身子将锦霏凰放于自己身上的白净素手撑起,对着不远处的幽门关一声清啼,鸣声及目光中竟有一丝明明白白的不屑之意。
锦霏凰愣神,望着又在她掌心中蜷缩闭目的小锦,似是有所感。
正沉思着,一道声音却打断了她幽远的思绪。
“禀主事,下属已是向幽门关守卫通报过了。那守卫说,这两日幽门关的权关守正忙于雪道疏通,这检货之事怕是要待今天日落了。我看您不如先进关安顿,等权关守回来了再把关也无妨。”
一个商会执事俯首向锦霏凰禀明到。
闻言,锦霏凰那悬着的心稍定,微微有些松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那你们便先去歇歇吧,连日奔波也是辛苦了,待哺时再做准备便可。”锦霏凰轻柔笑道。
那执事称谢告退,锦霏凰微笑颔首,待他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之后,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回首望着那座关城,锦霏凰也是心绪连绵,一时间,她竟有些无措空茫起来。
其实,她现今都还未曾想好再见到秦羽锋时,该是以怎样的态度。
是一切如常,装作不知?
还是直接言明,从此两断?
她虽眷恋,却又刚贞,这两种竟都不是她所能坦然以应的态度。
虽说秦羽锋此刻正忙于清理雪道之事,也算是又给了她一些时间去调适,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持久而拖延的折磨?
不由轻叹了一声,低眉颔首,看着掌中缩作一团的小锦。手中轻抚着,半是自语半是探询地道:“他正忙于清理雪道,看来雷楼应当是与他见过面了,而且已是开始经手处理了。也不知以雷楼的榆木脑袋,可会不经意间泄露了什么没有。不如,我便先进城,打探打探?”
小锦微睁着眼,随意地瞥了她一眼,便复又闭上,显然是任她去了。
锦霏凰见小锦着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是无奈地笑了,沉吟半晌,她终还是怀着难言的的心情,下了朔方船,向幽门关城走去。
幽门关前,两列身披玄色甲胄的兵士队列整齐,手中兵刃在冬日黯淡的阳光下也依旧有着慑人的威势,光影闪烁间,更是增添了几分凛冽寒意。
锦霏凰踏着细雪,缓缓步至关门前,不待跟着她的两位商会执事去向那些守卫们申请进关,她便先一步上前向他们见礼道:“诸位北冥军士,我是这次锦家北易的主事人锦霏凰,不知我们可否先进城,将这一船货物暂且留在关外呢?”
说着,便出示了代表锦家商会主事者身份的令符。
守卫队长客气地接过一看,勘验无误后,便将它还了回去,同时暗暗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便是范将军所说的那个锦家主事吗?”
锦霏凰微笑点头,也没有对此感到诧异,军方的传讯向来是最迅捷的,范关守提前告知幽门关一些消息,倒也完全在意料之中。
见锦霏凰承认,那守卫队长态度似乎也不是那么规规矩矩不带一丝情感了,而是有了些连锦霏凰都没能察觉的客气之意来。
她就这么直接被放行通过了关门,至于那两位执事,这些守卫却是没有这么轻易地让他们随意入关,而是依照规矩作了一番简单的搜身,才放了他俩进去。
对此,锦霏凰并不知晓有什么深意,她只是认为自己一个女子,又作为一个主事人,不方便被搜身而已。可那两个执事却暗自心惊,这进关搜身是个惯例,虽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这其中,却表达出一个态度,一个北冥军士对锦霏凰的态度——他们信任锦霏凰。
这不过是锦霏凰第一次来北冥军镇,就连往年锦德大总管来时,也免不了被稍作搜身,那北冥军士们对她的信任,来自哪儿?
除了前两日锦霏凰在通玄关捐了近小半个仓库的军饷,那两位执事想不出什么别的因素来。念及此,二人看向锦霏凰的目光,已从单纯的对上位者的礼敬,转而带上了钦服之色。
锦霏凰虽心思精微,但毕竟对这些事不甚了解,因此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来。至于那些捐出的军饷,她倒真是没有这个意思。
那两位执事紧赶几步上前,对站在关门处等候他们的锦霏凰恭敬道:“总主事,不知您有什么打算?每年北易,都是我二人跟着大总管操办的,您若有什么需要,便尽管与我们说,我们一定给您置办妥当了。”
锦霏凰轻笑着点头,面对两人的殷勤,也没有拂了他们的好意。顷须沉吟之后,便出声问道:“既然如此,想必你们该对这幽门关很是熟悉了。那你们可知除了客舍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是平时聚着些人聊天休憩的?”
一个执事闻言,立刻回到:“幽门关毕竟也是军驻要地,本来是除了军营,再无什么别的城中设施了。但这近二十多年来,由于一直是我们建苍人牢牢把持,因此也还是有一两处适合的去处的。城中部有家茶馆叫‘边凉’,是些城中人闲时爱去的地方。总主事,您可是想打探些消息?如此的话,那处便最好不过了。”
锦霏凰颔首:“不错,我正想多知晓些有关这里的情况。赵执事既然如此建议,那我们便去那坐坐吧。”
见锦霏凰采纳了自己的提议,那赵姓执事连忙面带喜色地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