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主意?”
锦北业瞪着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个侄女自小聪明伶俐、心思精细,锦北业都是知道的,可这个看着明显是荒唐的行动却让他不由疑惑不已。这种不明智的举动,可并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除非......
锦北业心中陡然一惊,顿时有些焦虑了起来,他声音压得又低又沉,眼中也满是急切之色:“侄女啊......你该不会是......想干这行贿之事吧......伯伯跟你说,这心思你可不要打,否则那范关守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锦北业的话,锦霏凰乍听之下也是错愕地愣了愣,随即便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看着锦北业道:“伯伯,您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侄女就算再愚钝,又哪会做这种事呢?”
“那你这是......”
锦北业心下更疑,突然发现他这长辈都猜不透这小妮子的想法了。
锦霏凰笑而不语,只是止住了话头,抬眼望向了范关守的背影,声音清脆悦耳:“范关守,小女子适才已与伯伯商讨过了,可以做决定了。”
闻言,范关守也是麻利地转身,看向了锦霏凰,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未动分毫:“那,你们锦家决定,这通玄关,是进,还是退呀?”
“自然是进了。”
“如此,将那些违禁之物存于此关,待年末你们回归之时,带回去吧。”
“不必了,这些东西,我们便不取了,就当是送给范关守了。”
锦霏凰点头,面色和暖地笑道。
看着那清澈暖人的笑,范关守却是愣住了。
照这话,依据他多年的经验来看,是明显含着行贿之意的。
多少年了?北冥军镇别的军官不谈,单单那就他范某,可已经很久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他行贿了。
一股爆炸般的怒气和屈辱之意不由自心底喷涌而出,一时间,范关守那对锦霏凰的友好之意也变成了深深的厌恶与鄙夷。
他犹如闷雷般地冷哼了一声,震得锦北业心中一慌;一双威巨的虎目瞪若铜铃,其中隐隐迸发着慑人的雷火;粗豪的须发皆张,此刻见去只觉得他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
一举一动间,都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力。
“锦家的丫头,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贿赂军镇重官,仅为了一己私利,便罔置邦国律令于不顾!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见利忘义的商人,逐利失信。这建苍又何日可真正安宁?!”
范关守声色俱厉地怒喝着,那盯着锦霏凰的锐利目光几乎要将她那细嫩的肌肤刺出血来。
面对范关守的怒火,锦霏凰错愕不已。她微张着小巧红润的朱唇,有些无奈地看着范关守威怒无匹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范关守一通怒斥之后,她才好不容易整顿了思绪,轻抿了嘴,苦笑道:“范关守,您误会了,小女子并非有此意。”
锦北业看了她一眼,不由也是为她捏了把汗,要不是锦霏凰有言在先,他在听了她对范关守所言后,几乎也要以为这是要行贿了。其实也无怪乎如此,锦霏凰虽心思精微,但毕竟是初掌商事,对于那些几成惯例的隐语,她又哪能全部知悉个遍?
不过此时,锦霏凰显然是意识到了范关守也如锦北业那般误会了,于是便解释到:“都怪小女子话中有误,致使范关守误解,还望莫要怪罪。小女子的意思是,这些东西,是给您当军饷,让通玄关的将士们用的。”
范关守本是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可听到了锦霏凰的解释后,他那冲天怒气忽地一下子泻了。他看了看一脸无奈的锦霏凰,黝黑的脸上蓦地浮出一抹红,一个威武大汉就这么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以对。
锦霏凰歉意地笑笑,自我检讨到:“都怪小女子还少不经事,才让范关守有了误会。毕竟这也是小女子第一次主持商事,远不如锦德大总管熟稔,真是让范关守见笑了。”
经她这么一说,范关守更是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笑了几声,对锦霏凰的态度瞬间有了转变,一直绷着的脸也松了下来,对她说的话也充满了感激之意:
“呵呵,这是范某臆断之过了,冤枉了锦主事。没想到锦主事如此宽厚博爱,竟愿捐军饷给将士们。不过,锦主事的好意,范某心领了。只是律令有定,这些留存的货物,范某不可私用。所以,还是等年末,你们带回吧。”
“为何?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小心意,还请范关守莫要推辞。北冥军士们舍己为国,功泽万民,小女子虽无法出一份力,唯有以此来聊表心意。毕竟,国之大事,众负其责,可不单单是将士们的事。还请范关守为您的将士们想想,多给他们一床被,多给他们一斤粮,也算是对他们的犒赏,让他们更好地为国固防。”
锦霏凰的话掷地有声,令闻者不由心神一震。
“好!锦主事此言,甚慰我心,范某在此便替诸将士们谢过了!”
范关守朗笑出声,满怀敬意地向锦霏凰执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面对范关守的军礼,锦霏凰也不怠慢,同时向他也施了一礼,以示礼敬。
一礼过后,范关守的态度明显的不通了,刚才虽对锦霏凰很是感激,却未必有多少亲近之意。可在锦霏凰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论后,范关守顿时觉得这小姑娘很是不同寻常,大大异于那些所谓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名门闺秀。
他此刻已不再将锦霏凰视为一个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富家大小姐,而是一个真正有魄力的巨擎商会的主事了。虽然知道这个捐饷之举的用意可能暗藏一些别的目的,但作为一个算得是上经世已久、熟谙人心的老官员,他知道,锦霏凰所言都是发自真心。
商人孰能不谋利?但她这坦荡直白的施惠结善,比之蝇营狗苟的行贿拉拢,又何止是强了千倍万倍?商者谋利须以诚,不然,所谋所图实非真。
范关守看着眼前这位锦家长女,其貌不但淡雅出尘、绝世超伦,其内更是蕙质兰心、精微细腻。虽然她仍是一位少女,但其现今所表现出的气、质、态、神,以及她这逋一初试便显示出的,有过于商海沉浮几十年的锦家大总管的魄力与心气,这些无一不昭示着她来日必定远超常人的成就。
被范关守一眼不眨地盯着,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虽然知道那是他有欣赏之意,但锦霏凰也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她那如玉雪肌飞上一抹红霞,轻咬着唇道:“范关守,那不如,现在便卸货入仓如何?今日天色已是深了,还望范关守允许我们在关内留一晚,明早再动身北上。”
范关守也意识到了锦霏凰的窘迫,便知趣地收回了目光,爽朗地笑答到:“哈哈,这自然可以。那本守现在便去唤人卸存,二位自便,明早,范某亲自送你们出关。”
“如此,便多谢范关守了。”锦霏凰客气地致了谢。
范关守笑着摆手,便也不再多言,雷厉风行地走出了门,去命人给锦家的朔方船卸货。
看着范关守走出此室,锦北业也是松了口气。他颇有些敬佩地看向锦霏凰,啧啧赞到:
“侄女啊,你这一手,可还真是有魄力啊......从前,两位家主和大总管可从未想过在此情境下想到这一招。就算是有,也到底是没敢用出来。你倒好,这个局面,不像是临场发挥,伯伯看啊,是你一开始在锦织城备货时就打定了这个主意了吧?”
锦霏凰温和一笑,道:“伯伯谬赞了,霏凰哪有什么魄力,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锦北业摇摇头,并不买她的帐:“呵呵,一时兴起?哎呦,你这兴起得可真好啊,左右不过是些商货,就算再多,比起商会的利润,也算不了什么。但这一送,不仅送出了大义,还送出了那么点必然会有的恩惠交情......”
锦霏凰笑笑,不置可否,任由锦北业一个人在那猜着,先一步返身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