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灯火影影绰绰,草木掩映相杂,锦霏凰缓步轻移地走在湖城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步落无声,不带轻尘。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草木之间有一丝微不可闻的声响,心中不禁一愣,但又随即明白过来。
似是不经意地向那声音响起之处暗瞥了一眼,无声地摇头笑了笑,也便不管了,径直向父亲为专门处理事务而设的书纬院去了。
草木之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锦霏霞僵立在原地,见锦霏凰似乎未有什么发现便继续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大呼侥幸。方才一个不小心,她在偷跟着锦霏凰时将草丛弄出了一点声响,但所幸并未倒是被发现。
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在原地驻步了会儿,待姐姐离得足够远了,这才继续轻手轻脚地偷偷跟上。
不由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可她却不知道,姐姐早已发现了她,只是不愿去戳破她这小伎俩罢了。毕竟这也是她所习惯了的,妹妹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又何必揭穿呢?
锦霏霞一路自认为万无一失地跟一条小尾巴似的远远缀在锦霏凰身后,随着她的脚步兜兜转转,最终竟发现来到了父亲的书纬院。
看着姐姐步入其中,锦霏霞不由有些纠结,既想进去,可又怕会被发现,在墙根的隐蔽处踌躇了许久。忽然听到隐隐的交谈声,这显然是父亲与姐姐就在庭中谈话呢。
这一听可不得了,锦霏霞本已打算不进去,可这耳边隐隐约约的谈话却如百爪挠心一样,挠得她心痒难耐。
于是,终于还是打定了主意,摸索着找了个位置,接着印诀一动,用上了她本来是为了应对父亲关她禁闭而向姐姐学的絮影术。只见她一个闪身,便是穿墙而过。
锦霏霞只觉眼前一黑,目光再明亮起来之时,却见自己正好在一块嶙峋奇峻的怪石之后,完全将她的身形遮挡了起来。对此,她也是十分满意,不由还有些得意洋洋:
家里的一切布置早已被她摸得烂熟。除了锦老爷子住的院子她还不敢太过造次,可以说,整个锦家大院,没有一处是她不熟稔于心的。隔着墙找一个藏身之位,对她来讲,自然是再轻松不过了。
在怪石之后藏好身形,锦霏霞又干起了她最为拿手的偷听之事。
怪石两畔本有花木,可时至深秋,花凋草衰,怪石之周也显得空旷了不少。
因此,锦霏霞不敢探头去看,只得全神贯注地去窃听。不过所幸的是,这怪石去父亲与姐姐相坐而谈的怡心亭不过几十步,父亲敦重的声音与姐姐清越的声音都足以让她听个明白。
所以,锦霏霞便紧贴着怪石定下心来,尽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有多余的动作,因为她此时一动,那些枯枝败草免不得要发出声响,以父亲与姐姐的警觉性,抑或是隐在暗处的护卫,是必定会发现她的。
待锦霏霞定下了心,父亲与姐姐的对话也终于清晰起来。
“凰儿,近日家里的事都辛苦你了。你做得真的很不错。”
“爹,这些事都是凰儿该做的,何值一提?”
“嗯,爹知道你懂事,但我女儿如此优秀,夸一夸又何妨?”
听着父亲的满意的笑声,锦霏霞撇撇嘴,心道爹就是偏心,只知道夸姐姐,他何时又曾夸过我?
这句话对于锦盛业来说,可还真是冤枉了。
整个锦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家主的幼女性格顽劣,可家主夫妇依旧对她宠爱有加,其程度还甚于其他的两子一女。这样宠溺着她的父母,又怎会将对她的宠爱偏于他处呢?
锦霏霞自己心中也自然清楚,那一句抱怨也不过是耍耍小性子,说过了便也就抛到脑后去了。娇嗔地哼了一声后,便继续凝神听着。
“想来先前你爷爷也应该跟你提过了,今年的矿采之事,他打算让你去主持。而今时节将至,这一应事宜基本上也快准备妥当了。最迟三日,便可以出发。到时候雷家会让雷楼与你同去,开始勘探一下矿山的情况,好做更大的开发利用。”
“凰儿明白,凰儿这几日也看了一下前些年的矿采记录,已了解了个大概了。爹您放心,凰儿一定会好好将今年的矿采之事办好的。”
“呵呵,对你,爹自然放心。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操劳了,北地一直有你二叔在管理着,那矿藏的事宜平日都是他经营的。到了那边,他自然会替你将一些琐事打理好,采矿之事也会由他督促。你只需将一些运营之务管理好便行了,不必太担心。”
“嗯,凰儿会与二叔交接好的。”
听到这里,锦霏霞不由兴奋了——北地她还从未去过,对锦家的流云霜铁矿她亦已是向往已久。尽管那里奇寒绝冷,还有狄族出没,但这些都不足以浇灭她的好奇心。
她已是打定了主意,等父亲与姐姐谈完后,她一定要求父亲让她跟着一起去。况且,这次雷楼还会与姐姐同行,没有她的指导,雷楼又哪里知道怎么与姐姐更好地相处呢?
锦霏霞思绪还在乱飘着,但父亲接下来的话却生生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喔,对了。说来岚儿这孩子离家的时日也不短了。听他的传信上说,他现在正在秦羽锋领兵所守的边关门户幽门关,幽门关正好离北地的商会据点不远,你就顺便把他带回来吧。否则,这孩子如果没人领他,不知还要在外头晃荡多久呢。”
明显地觉得姐姐有一丝的停顿,之后才听到了她的声音:“嗯,凰儿会把霏岚带回来的,爹您放心。”
而且,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姐姐的声音虽分外平静,但锦霏霞却好似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来,或是眷恋,或是悲伤,或是绝望。
锦霏霞不由暗啐了一口,狠骂了秦羽锋一声负心汉,心中直为姐姐感到不值。
此时,父亲那带着一丝调笑意味的声音传来,听得锦霏霞对秦羽锋更是大怒:“凰儿啊,你也不必太急着回来,毕竟你与秦家的羽锋一年多未见了,正好趁着带岚儿回来的机会多跟他待待,可不要冷落了人家。”
“......爹......您别这么说......”
听着姐姐古井无波的轻音与父亲的朗笑声,锦霏霞突然替姐姐感到悲凉:
为自己所喜之人背叛,他人却不知情,还要时时在她面前提及往事种种,而她却还须强作笑颜,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该有多难,该有多痛,该有多凉啊......
而姐姐,却独自一人,将这些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晓,要不是母亲撞见的话,谁又知她将会隐瞒多久?甚至直至秦羽锋与别人成亲之时她是否还会去笑着祝愿呢?
姐姐的笑背后,又饱含了多少泪啊......
想到这儿,锦霏霞对秦羽锋更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咬下他的一块肉来。她已是怒得杏眼圆瞪,竟连自己还在偷听这事儿都忘了,只是习惯性地跺着小脚出着气。
可这一跺,不但扰动了脚边的枯干的草,发出“哗哗”的响声,甚至于她那怒气冲冲跺脚声都传到了正在谈话的两人耳中。
“什么人!”
锦盛业一声沉喝响起的同时,便瞬有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持刀武者自暗处涌出,将他与锦霏凰护持在内,并将那怪石团团围住。
对这电光火石的一幕,锦霏凰也是心下发愣,心中原还不住涌动的复杂情绪一下子便退去了。
她瞬间又似想到什么,便忙出声制止了父亲:“爹,没事的,应该是霏霞。”
“霞儿?”
锦盛业闻言也是颇感诧异,待移目看向那发出声响的怪石之后,却真的见到一个花团锦簇的身影跳了出来。
锦霏霞暗恼着自己不小心,竟这么大意地让人发现了,但她又将这全部归咎于秦羽锋,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过去。
她讪讪地笑着,以她惯用的撒娇语气向父亲打着招呼:“爹,是霞儿啊......”
锦盛业见真的是小女儿,便也是缓了面色,让那些武装精锐的武者都退了出去。
但向她训责的话语却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威严:
“爹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家里你哪都可以随便去,但唯独书纬院这个地方不能像你这样偷偷摸摸地进来的吗?要是以后再这样,被当成细作误伤到了可怎么办啊?”
对这父亲的训责,锦霏霞也自知是理亏,便头如小鸡啄米般点着。
知道家中有些个地方是不得随意进出的,例如库府、典室、书纬院等,这些地方要么是置放财物之地,要么便是或多或少搭上锦家的商业机密之类的。
这些地方,她虽说也是能进,但总该还是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去进的。哪像自己现在这么个进法?那确实是很不妥当,这也难免要被父亲训责了。
“爹,霞儿明白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锦霏霞上前拉着父亲的手,声音娇腻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