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幽深的小院中,少女凄伤独坐,静默无言,宛若玉流的泪不能自已地沿着娇容缓缓滑落。其状,实在是令见者心怜,闻者言惜。
小院门扉掩闭,少女心绪还未及整序,可那院门却出乎意料地忽的开了。
心慌意乱地看向院门外,未曾料想会有人突然来到栖凰院,这副样子可并不能让人看到。
可当看清来人后,锦霏凰却真的慌了,慌极生乱下,竟是欲盖弥彰地掩容,匆匆拭去粉颊上的泪滴。
“凰儿,你这是......”
站在院门外的锦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委屈的泣容,顿时,海潮般涌起的心疼难以自抑。以至于她话都未说完,已是几步跑到了女儿跟前,便要怜惜地伸手,替她拭去颊上犹未拭尽的泪。
锦霏凰已是慌乱得手足无措,只得任由母亲替自己仔细地去除容上残留的泪痕。
“凰儿,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快告诉娘,娘看着都心疼得想替你哭了。”
锦夫人不舍地看着女儿还未完全掩去的凄戚,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娘,哪有人能欺负凰儿?凰儿,凰儿只是......”
锦霏凰强作笑颜,且将面容上显露的情绪匆匆敛去,尽力地解释着,不让母亲起疑。
只是,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找出的理由说出后连自己都觉得不妥:“凰儿只是许久未弹这故琴,一时有些感伤罢了。您不用担心,凰儿没事的。”
这番说辞显然不足以让锦夫人相信,但她也清楚女儿的性子,她不想说的事,任谁问也是问不出,哪怕是她这个当娘的。
锦夫人缓缓坐下,微凝的目光对上了女儿水光潋滟的眸子,既疑且惜地望向了眸子深处,试图找出女儿所隐藏的心绪。
母亲温柔的凝视,锦霏凰明显有些招架不住。毕竟是刚落了泪,即使是善于敛藏心事的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眼眸深处最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
此刻,眸底的悲戚与凄伤,一览无余。
锦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凰儿,你有什么委屈是不能和娘说的?莫不是你爷爷让你与雷楼结交,你并不愿意?”
对于锦夫人提到雷楼,将猜测引于他的方向,锦霏凰也并不吃惊。毕竟锦夫人很容易联想到昨夜的莲台宴,而作为锦家主母,要猜出锦老爷子的意思,自然不难。
虽然锦霏凰确是对锦老爷子安排心有不满,但与今夜弹琴感伤并无多大关系。说到底,能让她伤心的非联姻之事,而是世事炎凉,被竹马之交的背弃和家族让自己的牺牲罢了。
锦霏凰正想随口答并非如此,但当她瞥到母亲认真的目光后,却是咽下了口中的话。她忽然明白,母亲这是言在此而意在彼,作为自己的母亲,自然是清楚她的性子的。
对于雷楼,虽不喜却说不上不愿,如果真的如此作答,母亲必定会追问到底,昨日刚归家时母亲便似已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今日又撞见她落泪,那就绝对不会再任由着敷衍了过去。可要是肯定母亲的猜测的话,那又明显不符她的性格,反而更加引起母亲的怀疑。因此,锦霏凰此刻是进退两难,一时之间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沉默以对。
锦夫人见女儿并不答话,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知事情并不简单。
她是最清楚自己女儿的,女儿平日里温柔娴淑,但这却并不意味着她柔弱不堪,相反,她具有玉石之质,遇事从未轻易放弃服输过。可如今她竟落了泪,这可真是极为令人意外的。
锦夫人回想起来,大女儿不似小女爱哭爱闹,早在垂髫之年,她便未怎么落过泪了。细细算来,竟已有十多年。而方才自己进栖凰院的第一眼,便是女儿的泣容。这,又怎能不令她震惊与挂忧?
向来坚强的她落了泪,这意味着,她的重重心事不是什么小事,且已沉重而难以自抑了。
锦夫人心有不忍,再联想到昨日女儿归家时谈到秦羽锋时的异态,这不禁让她既了然又疑惑。
“凰儿,你是不满你爷爷有让你与雷家联姻的意思吧?”
锦夫人猜着女儿的心绪,悠悠叹道。
“您,您知道了?!”
当听到母亲亲口说出联姻之事,锦霏凰再也无法维系自己强作的淡然之态,震惊地问出了口。
同时,她也不由满腔疑问:既然娘都知道了这件事,为何还会如此淡定?如果爷爷真的敲定了的话,恐怕等不到我去拒绝,而是娘先拍桌子反对了吧?
锦夫人爱怜地看着女儿,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柔地为她梳理着湿漉散乱的发丝,安慰道:
“唉,你可别怪你爷爷,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纵然他也清楚你的性子,但又哪会在意你到底会不会为此硌着心?所幸啊,他到底还是有些宠你的,知道你与秦羽锋少小含情,这才放宽了念头。否则,你估计可真得被你爷爷谋划着嫁与雷楼以结姻好了......”
本还静着心听着,可听到后面,锦霏凰却不由惊呼出声:“这......这是什么意思?!”
未曾料想女儿会是这副反应,竟然好似不知道这事似的,锦夫人也是十分惊疑——盛业他不是说爹已经与她谈过了吗?
锦夫人奇怪地问着女儿:“你还不知道?刚刚你爹还跟我说你爷爷把这些都与你讲明了的......”
“不,不是。娘,您说的,是真的?”
前所未有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一丝具象的绝望。
“是啊,怎么,你还真不知道?”
锦夫人诧异地望着女儿那称得上是有些诡异的反应,疑虑渐浓。
听到母亲肯定的回答,骤地失了力气,愣怔片刻,才轻轻摇头:“凰儿知道。原来,不是直接就将我嫁给雷楼吗......只是......秦羽锋......又有什么区别呢......”
锦霏凰凄迷地笑了笑,最后的几句话轻得连自己都几不可闻。
女儿笑得凄切迷离,锦夫人忧惧地看着她的笑与微微翕动的唇,已是心急如焚:“凰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锦霏凰只是摇头,在锦夫人疼惜不忍的目光下,竟不知不觉地又滑落下晶莹的泪。
“凰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你可别吓唬娘啊......”
一见到女儿再次落泪,锦夫人心中顿时倍感酸楚,眼睛发涩,不由也跟着她一起落下泪来。
经母亲此语的提醒,她一愣,伸手摸了摸已是珠泪横流的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又不知不觉地流泪了。
又流泪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今天的我如此脆弱?为什么一次次地不可抑制地落泪呢?
锦霏凰心中默默地问着自己,问着那惹人心殇的回答,一时之间,竟已顾不得再去掩饰。
锦夫人看着女儿失魂落魄、魂销肠断的样子,想要忍着的泪珠却再也不受控制,一个劲儿地陪着女儿的一同滑落。
锦夫人心恸难耐地展臂搂住凄伤而泣、身形瑟瑟的女儿,不断地抚着她的发与背,欲以借此纾解她内心的苦痛。
熟不料,倒是锦夫人自己先支撑不住,与女儿相抱着哭作一团。
此情此景,倒真的是催人泪下,难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