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石殿伫立如巨兽,身处部族禁地,持着火把三人并行而过的越族女子没有因为外面那道堪称奇诡的迷阵而有丝毫松懈。十步之岗,首尾相衔,一眼即望得尽祭坛大半的地方,却还多岗并设,几乎没有一点容得旁人轻易渗入的机会。
如此密不透风的巡逻岗哨,不免让隐匿在暗处的少女倍感棘手。
这处祭坛并不是太过广大雄巨的,可要在这样阴森可怖、遍地耳目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还在其中找到这支巫姑遗部的秘密和杜老爷子的下落,就真可谓是举步维艰了。
静默伏身于暗处的少女不禁蹙着黛眉,娇嫩的粉唇紧抿,一双清明若秋时湖水的眸子一遍遍地扫过眼前的祭坛和石殿,一瞬不眨地仔细勘寻着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潜入之机。
在巡哨手持的火光摇曳下,石殿墙壁上绘着的各色传说图腾被衬得分外诡异而渗人,那些被巫蛊之术制造和召唤出的灾难和怪物,几乎像是要立刻冲出石壁的梏锁,择人而噬。这些图景,似乎连那些巡逻的越族女子都感到颇为忌惮,来回巡走之下,竟皆是远避于石殿三丈之外。
瞧着她们面上的谨肃之色,也不知,是为免不经意间听见去了自己不该得悉的机密,还是真的对那些栩栩如生的凶厉壁绘恐惧退避。
少女又细细地打量着那些石壁,思索片刻后,终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手中的印结变换得有些吃力,先前为了能够安然避开那些在部族之中肆虐暴动的毒灵,她已然耗费了太多精气。此刻,又需长距离施术,难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间隔数十丈,引动天地之气驱动空崖秘术,石殿周遭顿有刻骨的凛风骤起。光影折迁,栩栩如生的壁画晦明幻动,俨然像是即将被什么唤醒,夹杂着那寒风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几名巡视的越族女子果然瞬间惊颤,面面相觑后,一时皆后怕地望着石壁上的画像,警惕地又退远了几丈。
“刚才怎么回事?”
“……或许是我们惊悸了……”
“快避开去,莫要惊扰到这些……”
几声被夜风打碎的低语模糊传来,多少验证了少女的猜测。
想来确是如此的。这些越族女子神情虽极为慎严,但犹有一丝细不可察的戒惧。况且,这并不很大的地方,巡视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即便这个禁地真的有人长久居守,也断不会岗哨稠密至此,花费恁般多的人力。如此看来,她们必然是新近被调集于此的。
轻吐出一口气,微垂着首在两队巡哨交接之时悄无声息地自藏身处掠出,挑了一处从外面看着无人在内的石殿进入。与此同时,她的相貌也另换了一个,不再是姑蒲那样的少女面庞,而是变作了那日随在右祝身旁的一个中年女子的样貌。
这一步步看似从容,可其中不知蕴含有多少风险,但凡她估量错了一点,毫厘之差,即可使自己落入至危之境。所幸,一切如她所料。
祭坛石阶两侧,各有五座石殿,其中有七处烛火熹微,唯有第四、第五及第十座漆黑无光。
她凭着感觉,找到了靠近石阶处,在十巫之位中代表着巫姑一脉的那一座进入。
踏入石殿,从外看之高广宽敞的石殿内里却似乎犹为空荡,没有火烛照明,只依着那从殿外投入的几丝晦光,殿内之景看不清彻。
少女附着殿壁屏息半晌,不敢轻动,直到确定了自己没有被发现后,方才准备在石殿中小心翼翼地行动起来。
片刻的静滞没有让她熟悉石殿内的黑暗,空阔的石殿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视之无物,唯有阖上双眸,幸好自己修炼音术已是小有所成,神魂视物之术业已不在话下。
可是,当她的神魂之力凝聚双目时,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漆黑,这未免让她惊诧不已。
很显然,这石殿定当有什么特殊的营制之法,才有这等异处的。
现在想来,那七处石殿之所以能够点烛烁烁,也必然是用了独到的方法。那么,这三座黑暗无光的石殿,又为何要泯灭了其中的灯光?
少女心中隐有所悟,但此刻并非深想之时。
身处昏盲之地,还不知殿内有着怎样的危险,再深入的话,无疑有些托大了。
正犹豫着是否要退出这个石殿,另寻那些点着烛火的石殿潜入时,在这视觉受阻的地方,听觉过人的她对声音的感触更加敏锐,忽而便察觉了一点极微的响动。
响动断续无痕,但可以肯定不是源自殿外,而是位于这石殿之中。只是迟疑了一瞬,她便决定留下来,去那声音的源头一探究竟。
失去了视觉,踏出的每一步都更显小心,本便轻悄细碎的足音此刻被掩至无声。
摸着殿壁向中心的声音响动处行了数步,估摸着行了足有三五丈,那细微的声响也似乎更近了些,不由愈加小心。
可下一步,她还是毫无征兆地一脚落了空,身形一个不稳便要向地上栽去。情急之下,只得尽量扭了身以背向地,又催动着体内精气运转施展出轻身咒,才终于换得一声轻细的落地。
腔子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凝神紧待着可能到来的攻袭,同时,那一直模糊断续的谈话声也终于传入她的耳中。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复兴之刻正值用人……此刻归族便对你一脉既往不咎……”
刚刚起身站定,还未来得细思这些话中的意思,便又有一声熟悉的冷嗤赫然而出,瞬间让她振奋地娇躯一颤:
“呵!老夫也劝你收起你的痴心妄想!我杜家执医门牛耳千年,又岂会与你们这些草菅人命之族合污?想要劝降老夫?我呸!”
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似乎激怒了适才说话的人,只闻得一声怒哼,仿佛其下一刻就要大下杀手。少女顿时焦急不已,正想要强行出手,却忽有一道声音率先阻下了那人。
“巫抵大人息怒……这老儿毕竟也是……留下他对我巫姑遗脉还有大用……给他些教训就是了……”
那话音还未落,令人脊背发寒的窸窣霎时响起,紧接着便听到老人紧咬着牙关的痛苦呜咽,教她不禁攥拳欲动,足下也随之擦出了一道细微的声响。
“什么人?!”
几乎是瞬间,一声厉喝冲出,彻底告破了她的隐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