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芫最近很苦恼。
十年一度的巫试不日即将召开了,而自己修炼的蛊毒之术还依旧不曾有太大的进展。再这般下去,想来又要被族里的同族姐妹们嘲笑了,说她的蛊术修炼得平平,那草蛊之术也不过尔尔,还不如像她们一般研习虫蛊之术要来得精进拔萃些。
出族采药的越族少女不由轻叹,意兴阑珊地抬手,拨弄着跨在臂弯间竹筐里的几株药草,郁郁而不得志。
这部族周遭她几乎已尽是走遍了,千百种草本古株不知研弄几回,可自己的蛊术却迟迟没有什么大的长进。别家的同族姐妹早早能驱使草人毒虫,甚至连毒灵都可去碰上一碰,可她,连最基本的医疮生肉都还控制不大好,实在是教人羞煞得紧。
恹恹地自渐趋稀薄的彩瘴中走出,跨过了部族无形的圈地之限,靠近了自家的高脚竹楼。正要打开矮篱,却忽而听见了家中似有细碎的微响,立时警惕起来,纯明的眸子细细地看过自己矮篱内的景象,一切如常,与自己今晨出门前并无二致。
可她却没有因此而放松,轻巧地翻身越过矮篱,避免因竹篱开阖的声响惊动了可能存在的不速之客,落地之时更是无声无息。
缓缓在自家院中转过一圈,仍是未发现什么端倪,正狐疑地想要拾级而上,看看那不速之客是不是进到了竹楼上的屋子中时,却蓦然感觉到了楼下的干栏间似乎有所异动。
一点点弯下身子,移目在这楼下的阴暗处扫视着,果真瞧见了一个被干栏挡住了大半的身影。
姑芫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甚至还能感觉自己面上都添了几分热度。
那道身影着深色衣裳,颀长瘦削的身形可不与干栏一般卓立挺拔?又是在这阴影之下,若不是刻意往这边看,也难免就会看不真切了。
只是,这个人,又是谁?她若是记得不错的话,这谷中可是近二十年没有出现过生人了……
在看清了自家的不速之客是个人后,姑芫的心思转了好几转,这下又不免开始思量起这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目的来,就生怕他是个别有用心来到谷中的暗藏图谋之人。
可纵然心下有所顾忌,族中传载千年下来,早已刻入骨髓的本能,还是驱动着她一点点靠近。
转过一角,折身看向了这个莫名出现在自家的人,终于正面确认了这是个男子,看着似乎还犹为年轻俊逸,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三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那年轻的男子缓缓抬起了头,无力垂落的双手也试着持在身前,像是在为护持自身安危而做出什么努力。
可姑芫一望见他的面容,便娇躯一颤,竟就这么直直地僵在了那里。
只见眼前的男子形容卓然出尘,神情清峻冷冽,直似极北离世之地的高绝雪山,崇耸巍峨,不可方近,又哪是这人间所能侥幸窥见的?
高轩的浓墨剑眉暗含正肃,轻拧的眉头更是平添了一股不容轻亵威势;眉峰所悬下,一对幽若深潭的墨瞳晦灭不定,只是瞧了一眼,便轻易不得挣脱那深邃;刀刻斧凿的隆鼻高挺,与紧抿成一线的唇相映,愈加显得他莫测难近……
若不是那青白交加的面色多少遮掩了男子的风华卓立,哪怕是部族里的祖族掌姑,也会对他心动情悸;可即便如此,也足以教部族里最傲气的同族姐妹,一见倾心了。
她姑芫,自然也是不会例外的。
虚弱的男子极为警惕,纵然已是失了一切力气,可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抵拒,这可教姑芫好不伤心。
虽知这个男子的来历处处成谜,说不定就是想要故意装作这番样子混入部族的,可姑芫还是被内心的悸动给压占了上风。
“这位阿哥,你这是将谷中的雾瘴吸纳入体,毒性发作了吧?如不嫌弃的话,不如让姑芫替你拔毒可好?”
说着,她便要趋近几步,却立时得到了男子的拒绝之意——棱角分明的脸向后侧偏着,拼劲全力抬起了一只手,五指合拢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男子的拒绝难免让她失落,姑芫的动作凝滞了几息,又再度尝试着说服:“阿哥莫要担心,姑芫没有恶意的……无论阿哥怎么想,姑芫现在只是想要救你……”
男子颤抖的手终究不能支撑得住,一分分力竭垂落,乌青的唇抿得更紧了,几乎要靠着口齿啮咬着舌头方能维系那最后一线清明,可即便如此,也倒底还是在面前这个越族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清幽草木异香中昏睡过去。
轻郁地看着昏睡过去,还犹保持着适才那一副戒备之态的男子,姑芫不由一阵低落。可看着他那卓立超然的身形,却又是不免羞涩地笑开了。
围着昏迷的人转了好几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该怎么做。忙扔了臂弯中的跨篮,将倚着干栏的男子艰难地拖上了高脚竹楼上的屋子里。
这谷中雾瘴对越族后裔来说无甚伤害,可对旁人却是致命的毒药了。虽然姑芫也是知晓这雾瘴之毒该怎么解,但倒底不曾亲手试过。
绞尽脑汁好半晌,方才挑挑拣拣地在小院子里勉强凑齐了药材。又从扔在楼下的跨篮中取出一株状似骷髅的药草,终于得到了最后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庆幸自己今日采了这株稀罕的药草回来,虽然用了它,自己昨日想到的方子便再难为续了,但想来也是值得的……
以草蛊之术提炼了草精,又辅以几味小虫的断肢入药,再以那骷髅草作药引提淬凝缩。一给他喂下去,面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应该用不了多久,待她再给喂下几服药,他就能在这斑斓谷中自如行走了。
好一阵忙乱后,终于得空闲了下来。姑芫坐在一旁,看着占了自己的竹床的男子,颀长的身形又占了她满眼,淳朴的心不禁微微突楞了起来,莫名的热流从腔子里缓缓流出,充盈了满身,熨帖了整个神魂。
不禁抚上自己的面容,从未有过的温度烫得有些吓人,她不由暗自嘀咕着:
我这是怎么了?虽然……部族里好些年没见着外来的男子了,但我也不至于这般制不住自己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