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刺而出的獠牙危险异常,即使不计受了这一口后会导致怎样的恶果,单单只是那骇人的尺寸,若是任由其在啃噬人的脖颈之上,便足以致命。
行尸因失去理智而愈加凶暴,从无顾忌一切后果,只是循着仅存的兽性与本能去满足自己破坏和嗜血的欲望。
被银针刺入骨节之间,绞烂了血肉的双腿一路留下鲜血淋漓,殷红泛黑的血迹蜿蜒曲折,带着别样的惊悚径直闯入了一户人家。
纵然银针多少阻遏了它的行动,但这样的创伤对失去了大部分感知的行尸来说,未免还是有些不值一提了。
眼看着犹自失去意识的村民面临着生死之危,少女却反倒是有些无计可施了。
术法对这行尸来说虽有威力,可亦是滋补的良药,她不敢再冒险,若是因为她的过失再导致事态进一步恶化,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可除了她的术法,别的似乎都对这行尸不具备太大的威胁。不禁一时陷入两难,可形势却已是由不得她多想。
粗暴地一爪劈开本便有些摇摇欲坠的屋门,行尸几乎是以饿狼般的姿态横冲直撞地扑进了屋中,尖利而泛着寒光的指爪无情地袭向昏卧不醒的村民,可以想象这一爪下去,将会发生怎样的场景。
再不能迟疑,少女随即掠身冲进了屋中,手中拿着随手从村中取来的绳索,直接套向那行尸的脖颈。一经感受到绳头那端传来的巨大拉力,立时拼尽全力将之拖向屋外。
蓦然受缚的行尸先是一愣,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与那猎物之间的距离再不能寸进一步,待几息过后,那脖颈处的绳索随着拉力的增加收得愈紧,才像是恍然发觉自己已是被这么个东西限制住了行动。
突如其来的束缚更是激发了它内里的暴虐情绪,赤红的眼珠顿时暴突而出,厉声的嘶吼尽情宣泄着它的不满和愤怒,更加急切地施力用利爪劈砍向那个昏卧的村民。
少女见状更是拼命抓紧了绳索,甚至要施术辅助才能勉强拉住那头行尸。僵持似乎愈加激发了行尸内里的暴虐和野性,那番对着村民狰狞嗜血的模样清清楚楚地映在她的眼中,一点点磨灭了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
或许,被子蛊吞没了理智,彻底化作行尸的人,已经再也没有恢复正常的可能了……
悔意和自责如潮,在心底惊起了滔天巨浪,狠狠地将最后的一点坚持拍碎在名为现实的礁岩上,浪涛激涌后,再觅不得一点踪迹。
不禁绝望地阖眸,苦涩逐渐蔓延,唯有一分分冷下心。
手中死死握紧的绳索被另一头的巨力扯得紧缩,娇嫩的肌肤被粗粝的绳索勒磨得血肉溃烂,深深地嵌入骨肉之中,那双手也几乎要被这股巨力拗断。直到那一头的行尸终于以利爪扯断了绳索,才算是保住了这双纤柔娇弱的手。
而此刻,行尸已然被彻底激怒,那仅有的灵智顺着手中抓着的断索,赤红的眼珠直直地锁定了执着另一端的少女。
“吼啊——!”
震天的吼声宣示着它的暴怒,凶残的气机几乎凝成了实质。
算是成功地将行尸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但接下来却只有直面它的怒火和嗜血的杀意。而她,亦已做好了某种觉悟,冷定的眸子虽犹有愧疚,却也敛去了怜悯和退避。
尽情以吼声表达出了愤怒与不满,不待她再诱引,彻底暴怒的行尸便主动向少女袭击而去。
狠狠劈来的利爪带着一股腥臭与血腥气,夹着危险到极点的森寒,只挨上一次,便足以使人身残。
少女一径退跃,将行尸完全引离了民居。两者最终在村中的空地处对峙。
冷眼看着行尸半瘸着逼近,少女双手一探,再度自药箱中摸出了数根银针,面对着行尸声势骇人的袭击,她竟不退不避地迎了上去。
行尸的攻击招招带风,携着翻山之势倾压而下,可身形娇柔的少女却有若灵蝶,贴着那膨大的身影穿插飞舞,并在其周身的骨节机枢处刺入一根又一根银针。
即便淡去了痛觉,可当愈来愈多的银针深深嵌入骨中时,再怎样无惧痛楚的怪物,也无法再像先前那般自如地行动了。
每每当它凶狠地挥爪劈砍而下,周身被银针阻滞了骨节转动的身子便愈加诡异地扭转,最后,甚至还因为用力过猛,生生将自己的臂膀甩断出去。
肢体分离的痛楚毕竟难以完全忽视,行尸也首次发出了恁般充满痛苦的哀嚎,跪伏在地的身躯透着难言的悲哀。
可即便失去了双臂,杀戮嗜血的本能依旧驱使着它向少女袭击。
亲眼看着这样一个四肢皆残的怪物不泯凶性地爬向自己,赤红的眼珠明明白白地诉说着它想一口咬断活人脖颈的欲望,她终究还是不忍地闭上了眼。
雪亮的小刃如风吹过,轻柔却坚决地划过它那肌理溃烂的脖颈,彻底断绝了被子蛊控制的头颅与残破不堪的身体的联系。
浓郁的腥臭如箭般冲出,随之而出的还有带着腐蚀性的灼热毒血。
即便身首异处,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依旧还在嘶吼着,凶厉的声音几乎刺破了云层,携着迅速化作毒瘴的血气一起蔓延,像是在向世间宣誓着噩梦的来临。
眼前充满着血腥与污秽的一幕实在触目惊心,尤其还是在自己亲手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后,独自面对这梦魇一般的场景。
少女的身躯不住地轻颤着,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恶心,也不是因为死里逃生。
一旦回想起面前这身首异处的怪物,不久前,还是好好躺在自己家中的村民,心底油然而生的恶寒与恐惧便摄住了她的心神。
一个悔字已然道不尽她的自责与自怨。
是她,亲手葬送了一条本该鲜活的生命,而现在,这条生命已被她亲手,以这般毫无尊严的方式送离了人世。
说不清的情潮将胸臆塞满,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以至于,连这个村子愈趋诡谲的情形都未能发觉。
或者说,面对那些接连走出家门的行尸,她已然绝望得逃避起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