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间,炎阳占领了盛夏,青藤蔓生,蝉鸣阵阵,各处的清荷竞相开放,送来了满城的莲香隐隐。
随着江湖客在帝都停驻愈久,都中持续不断的冲突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民众为此而愤懑生怨。纵然见秦家貌似使劲了浑身解数,也迟迟不能将这些冲突尽数压下,反而随着时日的推移,有着更多令人瞠目的事件爆出。
面临来自于朝殿与日俱增的压力,秦泰越犹为困惑和忧虑。甚至连紫瞵君都开始坐不住,以难得肃怒的态度再度召他密议。
“秦家主,现在那些江湖人是怎么回事?!为何最近会惹出如此之多的祸端?你们秦家不是号称武林大宗,有着绝对的号召力?怎么现在连人都管不住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紫瞵君的预期,虽然有意再利用这些可以受秦家影响的江湖人做些什么,但却并非这种无意义且又极易惹祸上身的麻烦事。现下的情境,只会无缘无故将自己置于危殆之地而已。引致满朝攻讦事小,坏了已有的安排事大,他绝不容许被这些莫名的缘由坏了他的十年大计。
面对紫瞵君的怒火,即使秦泰越贵为世家之主,又是当世数得上名号的顶尖高手,此刻的面色也极不好看。默默地听完紫瞵君的诘责,他才沉沉地开口:
“此事,我秦家确有责任。我也已命人全力彻查,很快便能摸清究竟是谁挑动的这些祸事。届时,定当还王公子一个安定的暗蛰之机。因此,秦某希望王公子的言辞还莫要这般不顾情面。”
“情面?”紫瞵君看着秦泰越半晌,一声冷嗤,“本君与秦家主的合作,可正是互取所需。如今,秦家主之需已满足,而本君之需,还尚未劳请秦家给出,此刻秦家却反倒差点给本君招致祸患。秦家主莫非以为,本君的情面,当真是一文不值的么?”
这话更是让秦泰越面色铁青,他滞了许久,才咬牙肃声道:“我秦家如今确实理亏,那王公子以为,秦某该如何补偿?”
“补偿?呵,不必。只望秦家主找来的那些朝秦暮楚的江湖人莫要再坏事的好。”
紫瞵君背过身去,冷肃的面庞显得晦暗不明:“那‘九阴错阳’,不必再藏着了,劳烦秦家主将之拿出去吧……”
闻言,秦泰越刚厉的神色不禁一怔,转而浮上一抹异色:“王公子确定?”
“就这么办。”
见此,秦泰越便也不再多言,即刻转身离去,无心再于此停留,亦有一丝忿然之色犹存于面。
僻静的密室霎时静了下来,唯剩下一声低斥缓缓传响:
“哼,一群没用的东西……”
…………
务治监,连篇累牍的文书堆积成山,建苍九州各地的书折尽汇于此。
烟海般的文书中,两位青年的探察分外精细,也一分分沉坠于心。
“近日都中的案宗愈发的多了,如此下去,帝都的秩序委实堪忧。即便是言大司寇,怕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了吧。”
数点着近日的文书奏报,苏惟君烦扰地皱眉苦笑着,忡忡的忧虑满溢。
静坐一旁的师华宸久久不语,疏冷的眸子望了面前的文书许久,沉默之际,气息渐显凝重。
“起初秦家对江湖人的压制本是效用极佳,为何这会儿那些江湖人便如此不受羁束?”
苏惟君面色沉沉,心中升起的数种猜测皆是不能让人感到太安心。
秦家对江湖的隐性控制力,向来是为朝殿所深忌的,不然也不至于将秦家排除朝外千年。
是挟以为要,还是另有机谋,皆容不得人大意。然而,面对朝殿上的压力,那秦家主的焦虑和紧迫感却也并不显得过于虚假。
正思索间,沉默不语的师华宸豁然起身,苏惟君不禁移目而望。
“殿下……可是察觉了什么端倪?”
淡漠的脸一贯没有表情,他却能觉出些非言语所能明述的意味。
师华宸没有回答,只是将他先前所阅的文书推给了苏惟君。
心中不免一凛,下意识地凝目看去,却不由一愣,略带不解地耐心细看下去,惑然的神色也逐渐变得若有所思。
室内些微滞闷的空气凝固了片刻,待苏惟君重新自文书中抬起了头,语气中的稍许揣测也变得愈发不定:“殿下是想说,这些人,大多都是江湖上的散行人,所以,比之秦家的面子,他们更注重自身之利么?”
师华宸似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住了住,略带肯定地点了头:“你想的倒也不错。”
“所以……是因为那九阴错阳迟迟不见了消息,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沿着此思路下去,似乎便能够解释这日趋反弹的江湖冲突。那么,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似乎也已经有了方向。
苏惟君对秦家操纵那些江湖人的事知道得并不确切,也并不知有哪些江湖人士是将这支江湖大军如臂指使的要枢。
从窗外楼那得自千机的消息,已然明确地点出了在江湖中亦有相当威望的个中高手。相较之于近些时日的生事者来说,他们往往更具有门派的归属,不似那些惹事之人,不仅身手颇高,还素来独行于江湖。这两批人,显然不会是同一路人。
但是,深知这种人的心高气傲,做出这等自掉身价的强人行径,亦绝非寻常之事。
幽邃的墨瞳光芒蕴吐,流转的神光缓缓凝定。
“有别股势力,在推波助澜……”
轻回低沉的话仿若自语,苏惟君闻言却是不免愣怔,不解此说何由,正待追问一句,恰有小吏捧着一叠文书踏入其间。
“祭朝监大人、掌府大人,这是今日新进的一批文书。”
小吏将文书恭敬地呈上后,便退了出去。
公文承接于手,苏惟君正习惯性地想要翻过一遍,却霎时被那最上面的一份内容撷住了视线。
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僵滞,师华宸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了停。
深沉俊目垂注于手中文书几息,再抬头时,面上的惊愕已然消之不去:“那不知所踪的九阴错阳又找到了。”
这样的消息未免有些突然,又恰恰顺延了苏惟君先前所言的解决之法。
不单单是苏惟君,师华宸同样剑眉微凛,似也有些意外。
“有人将九阴错阳送至了集锦阁,正准备再次待价而沽,最终会在七日后的观莲节定下买家。”
“是么。”
静默未久,师华宸缓缓移至窗前,抬眼望向了远天逐渐浸染的夜色陷入沉吟。
“这一出棋,还真有些难解。”